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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傷》第一回

臨界紀年之爵跡 假冒郭敬明 4711 2025-01-08 12:00

  

  弄堂里彌漫起來的晨霧,被漸漸亮起來的燈光照射出一團一團黃暈來。

   還沒有亮透的清晨,在冷藍色的天空上面,依然可以看見一些殘留的星光。

   氣溫在這幾天飛快地下降了。

   呵氣成霜。

   冰凍三尺。

   記憶里停留著遙遠陽光下的晴朗世界。

  1. “齊銘把牛奶帶上”,剛准備拉開門,母親就從客廳里追出來,手上拿著一袋剛從電飯煲里蒸熱的袋裝牛奶,騰騰地冒著熱氣,“哦喲,你們男孩子要多喝牛奶曉得伐,特別是你們高一的男孩子,不喝怎麼行。”

  說完拉開齊銘背後的書包拉鏈,一把塞進去。

  因為個子比兒子矮上一大截,所以母親還踮了踮腳。

  塞完牛奶,母親捏了捏齊銘的胳膊,又開始叨念著,“哦喲,大冬天的就穿這麼一點啊,這怎麼行,男孩子嘛哪能只講究帥氣的啦?” “好啦好啦,”齊銘低低應了一聲,然後拉開門,“媽,我上課要遲到了。”

   拉開門,濃重的霧氣朝屋里涌。

  頭頂是深冬里飄蕩著的白寥寥的天光。

   還是早上很早,光线來不及照穿整條冗長的弄堂。

  弄堂兩邊堆放著的箱子,鍋,以及垃圾桶,都只能在霧氣里浮出一圈淺淺的灰色輪廓來。

   齊銘關上了門,連同母親的嘮叨一起關在了里面。

  只來得及隱約聽到半句“放學後早點……”,冬天的寒氣就隔絕了一切。

   齊銘提了提書包帶子,哈出口白氣,聳聳肩,朝弄堂口走去。

   剛走兩步,看見踉蹌著衝出家門的易遙,險些撞上。

  齊銘剛想張口問聲早,就聽到門里傳出來的女人的尖嗓門: “趕趕趕,你趕著去投胎啊你,你怎麼不去死!賠錢貨!” 易遙抬起頭,正好對上齊銘稍稍有些尷尬的臉。

  易遙沉默的臉在冬天早晨微薄的光线里看不出表情。

   在齊銘的記憶里,這一個對視,像是一整個世紀般長短的慢鏡。

   2 “又和你媽吵架了?” “恩。”

   “怎麼回事?” “算了別提了”,易遙揉著胳膊上的淤青,那是昨天被她媽掐的,“你知道我媽那人,就是神經病,我懶得理她。”

   “……恩。

  你沒事吧?” “恩。

  沒事。”

   深冬的清晨。

  整個弄堂都還是一片安靜。

  像是被濃霧浸泡著,沒有一丁點兒聲響。

   今天是禮拜六,所有的大人都不用上班。

  附近的小孩都還小,最大的一個念小學一年級。

  高中的學生奉行著不成文的規定,周六一定要補課。

  所以,一整條弄堂里只有他們兩個人不急不慢地行走著。

   齊銘突然想起什麼,放下一邊的肩帶,把書包順向胸前,拿出牛奶,塞到易遙手里,“給。”

   易遙吸了下鼻子,伸手接了過去。

   兩個人走向光亮的弄堂口,消失在一片白茫茫的濃霧里。

   3 該怎麼去形容自己所在的世界。

   頭頂是交錯而過的天线,分割著不明不暗的天空。

  雲很低很低地浮動在狹長的天空上。

  鉛灰色的斷雲,沿弄堂投下深淺交替的光影。

   每天放學上學,經過的一定是這樣一條像是時間長廊般狹窄的走道。

  頭上是每家人掛出來的衣服,梅雨季節會永遠都曬不干,卻還是依然曬著。

   兩邊堆著各種各樣的東西,日益吞噬著本來就不寬的弄堂。

  共用的廚房里,每日都在發生著爭吵。

  “喔唷,你怎麼用我們家的水啦?”被發現的人也只能裝傻尷尬地笑笑,說句“不好意思用錯了用錯了。”

   潮濕的地面和牆。

   小小的窗戶。

  光线弱得幾乎看不見。

  窗簾拉向一邊,照進更多的光,讓家里顯得亮堂。

   就是這樣的世界。

   自己生活了十六年。

  心安理得地生活著,很知足,也很舒服。

  如同貼身的棉毛衫,不昂貴,可是卻有涼涼的依賴感。

  盡管這是讓男生在冬天里看起來非常不帥的衣服,但一到秋天,哪怕氣溫都還是可以熱得人發暈,母親也會早早地准備好,嘮叨著自己,趕快穿上。

   就是這樣生活了十八年的世界。

  不過也快要結束了。

   四年前父親辭去單位的職位,下海經商。

  現在已經是一個大飯店的老板。

  每天客來客往,生意紅火異常。

  已經得意到可以在接到訂座電話的時候驕傲地說“對不起本店不接受預定”了。

   新買的房子在高尚的小區。

  高層住宅,有漂亮的江景。

   只等夏天交房,就可以離開這個逼仄而潮濕的弄堂。

  甚至是可以用得上“逃離”這個詞了。

  像是把陷在泥濘里的腳整個拔起來。

   母親活在這種因為等待而變得日益驕傲的氛圍里,與鄰居的閒聊往往最後都會走向“哎呀搬了之後我這風濕腿應該就好很多了,這房子,真是太潮濕了,蛇蟲百腳。”

  或者“我看你們也搬掉算了。”

   這樣的對話往往引來的都是羨慕的恭維,以及最後都會再補一句“你真是幸福死來。

  不但老公會賺鈔票,兒子也爭氣,哪回不考第一啊。

  哪像我們家那小棺材,哦喲。”

   這個時候,齊銘都只是遠遠地聽著,坐在窗前算習題,偶爾抬起頭,看到母親包圍在一群燙著過時卷發的女人中間,一張臉洋溢著掩飾不住的得意。

   其實有好幾次,齊銘在回家的路上,都會聽到三言兩語的議論,比如。

   “齊家那個女人我看快得意死她了,早晚摔下來比現在還要疼。”

   “我看也是,男人有了錢都變壞,你別看她現在囂張,以後說不定每天被她老公打得鼻青臉腫。”

   “倒是她兒子,真的是算她上輩子積德。”

   “聽說剛進學校就拿了個全國數學比賽一等獎,哎。”

   就是這樣的世界,每天每天,像抽絲般地,纏繞成一個透明的繭。

  虛榮與嫉妒所築就的心髒容器里,被日益地灌注進粘稠的墨汁。

   發臭了。

   齊銘每天經過這樣一條狹長的弄堂。

   路過易遙家的時候,會看到她穿著圍裙在廚房里做飯。

   她媽林華鳳每天下午都坐在門口嗑瓜子,或者翻報紙。

   齊銘從廚房窗口把筆記本遞進去,“給,幫你抄好了。”

   易遙抬起頭,擦擦額頭的汗水,說,謝謝,不過我現在手髒,你給我媽吧。

   齊銘將筆記本遞給易遙她媽時,她母親每次都是拿過去,然後朝房間里一扔。

  齊銘聽到房間里“啪”的一聲掉在地上的聲音。

   往前再走兩步,就是自己的家。

   鑰匙還沒插進孔里,母親就會立刻開門,接下自己的書包,拉著自己趕快去吃飯。

   吃到一半的時候,差不多會聽到隔壁傳來易遙“媽,飯做好了”的聲音。

   有段時間每天吃飯的時候,電視台在放台灣的連續劇《媽媽再愛我一次》,聽說是根據當年轟動一時的電影改編的,母親每次吃飯的時候就會一邊吃一邊長吁短嘆,沉浸在被無私的母愛感動的世界。

  那段時間,母親總是會擦一擦眼角幾乎看不見的淚水,然後告訴齊銘母親的偉大。

   齊銘總是沉默地吃飯,偶爾應一聲。

   就像是棉絮。

  橫亘在血管里。

  阻礙著血液的流動。

  “都快凝結成血塊了。”

  心里是這樣滿滿當當的壓抑感。

  總覺得有一天會從血管里探出一根刺來,扎出皮膚,暴露在空氣里。

   每當母親裝腔作勢地擦一次眼淚,血管里就多刺痛一點。

   也只是稍微有一點這樣的念頭,畢竟不是每一個人都能坦然地面對自己對母親的嫌惡。

  這是違反倫常和道德的。

  所以這樣的念頭也只是偶爾如氣泡從心底冒出來,然後瞬間就消失在水面上,啪地破裂。

  一丁點兒的水花。

   不像是易遙。

   易遙的恨是**而又直接的。

   十五歲的時候,偶爾的一次聊天。

   齊銘說:“我媽是老師,總是愛說道理,很煩。

  你媽媽是做什麼的?” 易遙回過頭,說:“你說林華鳳啊,她是個妓女,是個很爛的女人。

  我恨她。

  可我有時候還是很愛她。”

   易遙十五歲的臉,平靜地曝曬在夏日的陽光下,皮膚透明的質感,幾乎要看見紅色的毛細血管。

   我恨她。

  可我有時候還是很愛她。

   妓女。

  爛女人。

  這些字眼在十五歲的那一年夏天,潮水般地覆蓋住年輕的生命。

   像是在齊銘十五歲的心髒里,撒下了一大把荊棘的種子。

   吃完飯。

  齊銘站起來剛要收碗,母親大呼小叫地制止他,叫他趕緊進房間溫書,說“你怎麼能把時間浪費在這種事情上。”

  說實在的,齊銘頂不喜歡母親這樣大呼小叫。

   他放下筷子,從沙發上提起書包,朝自己房間走去。

  臨進門,回頭的罅隙里,看見母親心滿意足的表情,收拾著剩飯剩菜,朝廚房走。

   剛關上門,隔壁傳來易遙的聲音。

   “媽,你到底要不要吃?” “你管我吃不吃!” “你要不吃的話就別讓我做得這麼辛苦……” 還沒說完,就傳來盤子摔到地上的聲音。

   “你辛苦?!你做個飯就辛苦?你當自己是千金小姐大家閨秀啊?” “你最好別摔盤子,”易遙的聲音聽不出語氣,“摔了還得買,家里沒那麼多錢。”

   “你和我談錢?!你有什麼資格和我談錢!……” 齊銘起身關了窗戶,後面的話就聽不清楚了,只能聽到女人尖利的聲音,持續地爆發著。

  過了一會兒對面廚房的燈亮起來。

  昏黃的燈下是易遙的背影。

  齊銘重新打開窗,聽見對面廚房傳來的嘩嘩的水聲。

   過了很久,又是一聲盤子摔碎的聲音。

   不知道是誰摔了盤子。

   齊銘擰亮寫字台上的台燈,用筆在演算紙上飛速地寫滿了密密麻麻的數字。

   密密麻麻的。

  填滿在心里。

   就像填滿一整張演算紙。

  沒有一絲的空隙。

   像要喘不過氣來。

   對面低低地傳進來一聲“你怎麼不早點去死啊你!” 一切又歸於安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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