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我以為這趟差事有驚無險,但現在才覺察到當中的奧秘。米惹一走,我只覺得自己渾身都在發抖,天實是一天熱似一天,但我卻象是一下掉進了冰窟中。坐了一會,鎮定了一下,我站起身向外面走去。剛到門口,門外的兩個蛇人喝道:“做什麼?”
我道:“我要去看看我們殿下。怎麼不成麼?”
這兩個蛇人話說得不利落,恐怕連我在說什麼都聽不太懂,過了一會,一個蛇人才結結巴巴地道:“不能走,木昆大人的話。”
木昆不讓我外出?我有些怒意,但又不敢多說什麼,只是道:“為什麼?”
“木昆大人的,不能走。”
那蛇人來來去去只是這一句,我被弄得毫無辦法,看了看那邊二太子的帳篷,只能灰溜溜地回到里面。因為害怕,吃飽飯後的一點倦意已經消失得干干淨淨。幸好百辟刀仍在身邊,坐在帳篷里,我緊緊抓著百辟刀的刀柄,想著明天的事。如果割裂帳篷,自然可以出去,但一旦被蛇人發現,那就會不分青紅皂白先殺了我再說了。
現在一味害怕是毫無用處的,既然走到了這個地步,那麼我就得走下去。要救出二太子,已是一件很困難的事,刺殺二太子這件事很有可能就是文侯的主意,畢煒作為文侯的親將,肯定是知情的。邵風觀在這事中扮演怎樣一個角色?他獻夜襲之計,明擺著是給二太子上圈套,夜襲失敗的話,他和二太子肯定名譽掃地,但夜襲可以說成功了,說邵風觀是要陷害二太子又有些說不通。二太子發兵來救我們,未必在他的預料之內,也許,在他的計劃中,是另有打算吧?
我突然想到了任吉,猛地,腦中又是一亮。對了!二太子的發兵一定大出邵風觀意料之外,任吉本來只是助守箭樓,他實不該和二太子一塊兒殺到蛇人營中來的,那恐怕是這條計策的最後一招。如果二太子不發兵,可能在城下就會被不明不白地干掉,就算山都派出的那支反奇襲的小隊數目再少,仍可趁亂得手,那就可以說二太子是死於混戰。沒想到二太子居然會殺入蛇人營中,於是逼得任吉只能以身犯險,不惜與二太子同歸盡。現在二太子失陷在蛇人營中,這消息也已傳遍了東平城,如果不把二太子救回來,或者救援不得力,那麼畢煒就在帝君面前無法交待了。連起來想一想,畢煒現在是迫切要救出二太子,至於我的死活就不在他的考慮之內,恐怕我能戰死的話,更合他的意思。明天換俘,蛇人一旦察覺,而二太子只消未到我軍營中,那就逃不過它們的追擊,所以才要用這地道吧。
現在我該怎麼辦?
我的手指在百辟刀的刀柄上摸著,想得頭痛,“嚓”一聲輕響,我將百辟刀抽出了鞘。
刀光如冰雪,沁得皮膚也隱隱有些疼。刀柄上那八字銘文雖然看不清,但已是爛熟於心。我默默地念道:“唯刀百辟,唯心不易。”
刀仍是鋒利無比,吹毛可斷。在無盡的殺戮中,我真能做到“唯心不易”麼?只怕,連以誠待人都做不到了,現在,我也得用些詐術吧。
我冷冷地笑著。我不能讓畢煒拿我的性命來換取功勞,我一定也得安然回去城中。救出二太子,我總也可以再升一級吧,總有一天,我能和畢煒平起平坐,到那時看他還敢不敢算計我。
不知過了多久,我突然又聽到了木昆的聲音:“楚將軍,你沒睡著麼?”
我翻身站了起來,走到門口道:“木昆先生,你的這兩個手下不讓我外出。”
木昆笑了起來。它的笑聲雖然依舊難聽,但興致看來要好不少。它大概覺得和我們打交道後,我們也並非是它們想象中的那種生番吧。它笑了兩聲道:“實在抱歉,我怕楚將軍你有什麼意外,好事成了壞事,才交待它們不讓你出去吧。楚將軍,吃晚飯還早,跟我出來走走吧。”
跟一個蛇人出去走走?我不知道它是怎麼想的,但能出來透透氣倒也是好事。我道:“好吧。”跟著它走出帳篷。
蛇人的營帳設得很密。現在太陽已經西斜,陽光從一個個帳篷間照進來,平和安詳。木昆帶著我走到一個空地上,道:“楚將軍,歇一歇。”
我揀了塊石頭坐了下來,看著天空。天色蔚藍,白雲浮在空中,仿佛伸手可及。我長吸一口氣,空氣中只帶著些青草的氣息,倒沒什麼什麼怪味。木昆在一邊道:“楚將軍,今天的天多好。”
它的話也溫和如常人,我呼出胸中的濁氣,只覺精神也為之一爽,卻沒有回答。
木昆真的和人沒什麼兩樣。如果蛇人都象它一樣,我們會不會與它們和平相處呢?我不知道。木昆卻象是知道我的心思,突然道:“要是沒有戰爭,那該多好。”
我猛地一驚,看向木昆。木昆的側影在夕陽下雖然有些怪,眼神中卻閃動著智慧的光芒。我嚅嚅道:“你……你也不想戰爭?”
木昆無聲地咧開嘴笑了笑:“我從來都不想有戰爭。有時我想,天地如此之大,你們就不能容忍我們有一塊自己的地方棲息麼?”
我看著天空,夕陽西下,金紅一片,照得四野盡是異彩。我道:“木昆先生,是你們來攻打我們的。”
木昆搖晃了一下頭,慢慢道:“我不知道。從孵化以來,我讀過不少從伏羲女媧以來的古書,越讀越覺得這場戰爭實在毫無意義。唉,楚將軍,你們為什麼不讓我們有一個棲身之地麼?”
我有些怒意,道:“在高鷲城,你們山都將軍帶兵將我們圍在城中,四十多天全殲我十萬大軍,難道還是我們不讓你們有棲身之地?如此你們已打到了大江以南,半壁河山都落到你們手里,現在你卻說這種話。”
木昆轉過頭看著我,我驚愕地發現它眼里竟然有痛苦之意。它低聲道:“我也實在不知道。天法師告訴我們,你們是些毫無理性的怪物,搶奪了伏羲女媧留給我們的土地,現在我們該奪回來。可現在,我越來越覺得你們與我們沒什麼大的不同,也一樣有喜有怒,有哀有樂,這樣的戰爭是不是已違大神的好生之德?”
我聽到它說過好幾遍“伏羲女媧”了,記得當初在山都營中也聽到“伏羲大神”的話,現在它雖然在說什麼這片土地是蛇人的,我也不想去反駁,只是道:“伏羲女媧?那是你們的神麼?”
木昆一聽得我說起“伏羲女媧”,眼里也登時多了幾分神采,道:“不錯。那是我們的始祖,是兩位偉大的神祗。他們創造了這個世界,在遠古,我們在這片土地上安居樂業,那時這世界也都在我們兩肢人的掌握下。直到後來出現一批野獸變來的四肢人,我們才被驅逐到深山中。”
我看了看自己的手腳,這就是木昆說的“四肢人”吧,只覺哭笑不得。蛇人的天法師真會信口胡說,木昆居然也會相信。但現在在蛇人營中,我也不敢惹毛它,只是道:“你說這世界是你們的,可是為什麼現在的世上全是我們這樣的人?在我們的創世傳說中,也從來沒有你們所說的‘伏羲女媧’,這些遠古的事,任誰都可以捏造出來,你難道就信之不疑了?以此為據,又能騙得誰來?”
我有些生氣,說話也沒有太客氣,木昆卻沒有惱怒,只是道:“我也曾對此事有疑,但天法師曾帶我們拜謁聖域,在那里,有一些不知幾千幾萬年前的石刻,上面所刻正是四肢人臣服於伏羲女媧大神的事。楚將軍,事實就是事實,就算你不願相信,這也仍然是事實。”
它居然如此顛倒黑白,我不禁怒不可遏,喝道:“木昆先生,楚某現在你們營中,生死自然只在你的一念。但你再捏造這些妖言來騙人,便是來辱我。”
木昆似乎知道我的反應,從懷里摸出一個小包道:“楚將軍,我知道你不會相信。我將聖域中的一塊石刻拓在這里,你不妨看一看。”
那小包並不大,木昆穿著士人的長衫,放在里面時自然看不出來。我半信半疑地接了過來,木昆道:“你看吧。如果你硬要說這是我偽造出來的,我自然無話可說。”
我解開那小包,里面是一幅白絹,上面斑斑駁駁的都是些黑色,大概是種染料。我抖開了,只見白絹上繪著一塊尺許見方的圖案,是一排人伏倒在兩人跟前。那是從石刻上拓下來的,很模糊,但還看得清,伏在地上的是些長著腿的人,正在向一個高台行禮。高踞在一個台上的兩個人,那兩個人……
那兩個人,正是人首蛇身的!雖然刻得很粗糙,但是可以看得清清楚楚,那兩個人上身與人一般,下身卻的的確確是蛇身,無論是誰都不能說那是兩條腿。這塊白絹前面盡是些苔蘚,大概是木昆拓下來時沾上的。
如果這石刻是真的,那麼木昆說的話也都是真的了?我只覺一陣天旋地轉,一個字也說不出來。木昆低聲道:“原先我自己都不信,但看到後卻不得不信。楚將軍,你現在也該信了吧?”
如果蛇人當初確是人類的主人,那麼它們來攻打我們,是為了奪回原有的東西了?我被木昆的這一席話驚得昏昏沉沉,半晌,才道:“這未必是真的……”
木昆厲聲道:“楚將軍,這不是信不信的事。我從古書上看到,你們的帝都霧雲城在遠古時也是我們的京城,那時定也會有這些石刻,說不定現在仍能找得到。楚將軍,日後你若有機會,不妨找找看。”
此時我已信了它五成了,但要我承認蛇人才是正宗,而我們人類卻是後來奪取了它們的土地,這實在讓我無法接受。我托著那塊白絹,一句話也說不出,手卻在不住發抖。
木昆道:“楚將軍,你可以將這個拓本拿去。我想你們的老人可能依稀還有些傳說,我不相信創世的伏羲女媧大神居然會在你們傳說中消失無跡。”
我將那白絹折起來,恨恨地道:“好。不過,就算這是真的,千萬年前的事豈能作為今天的佐證?”
木昆又干硬地笑了笑道:“自然。千萬年前的事,自然已經過去了,但你們也不要再說我們是些獸類,要說更象獸,我倒覺得你們四肢人更象些。”
它的話語已再著譏刺,我卻一句話也無法反駁。
※※※
換俘是在第二天的早上。
我和二太子並排站在東平城的西門外,周圍是一隊全副武裝的蛇人,山都坐在一輛大車上,也不看我們。
東平城的西門緩緩開了。一隊人馬走了出來,當先一騎卻是邵風觀。他身後也有一輛馬車,車廂卻是用布蒙著的。他在離蛇人還有一百余步的地方站住了,高聲道:“我軍將戰俘帶來,你們快將殿下放過來。”
山都轉過頭看了看我,它眼里已滿是怨毒,但又伸出一只手道:“來人,將……”
它話未說完,後面忽然有一陣混亂。山都一下停住了話,向邵風觀喝道:“怪物!你們這等不講信義?”
隔得百余步,我也見到邵風觀有些不安,叫道:“我軍並無異動,你這話是何意?”
這時一個坐著小車的蛇人上前來道:“山都將軍,天法師有急使來到!”
這正是木昆。它在蛇人營中大概也是參軍的角色,沒有披戰甲,仍是一身月白長衫。山都一怔,道:“天法師?”
天法師的使者?我也一陣驚愕。這個名字我已聽過好多遍,大概是蛇人真正的首領,我轉過頭去看看後面,只見一輛車正在蛇人營中穿過,向前面駛來,等靠近了,我才看到上面坐的也是一個蛇人。
那蛇人大概趕得很急,一到山都面前便高聲叫道:“天法師有令,任何人不得與怪物談和,否則以反叛論處!”
這話不是很響,我距山都不遠,聽得這話卻象是晴天一個霹靂,伸手要去拔刀,邊上的蛇人猛地將兵刃對准我。我的手按在百辟刀刀柄上,也不敢拔出來,只是望向山都。
沒想到直到這時候還出這個變故!
我盯著山都,山都也正看著我,這時邵風觀在那邊叫道:“到底好了沒有?”
他沒有聽到這個天法師特使的聲音,等得有些焦急。山都看了看邵風觀身後的車子,又看了看我,喝道:“將他們放了!”
邵風觀那輛車里多半是個死了的蛇人吧。我本已絕望,猛然間聽得山都的這條命令,不由大喜過望,叫道:“快讓開!”
那個天法師的特使也是一怔,這時叫道:“山都,你敢違抗天法師的法旨麼?你不要命了是吧?”
山都喝道:“天法師不知百卉公主正處於危難之中,你給我閉嘴!”
山都一定和“百卉公主”有不同尋常的關系。我松了口氣,叫道:“那就快將殿下放了,馬上交換!”
那使者還待叫什麼,山都喝道:“殺了!”它邊上的幾個蛇人突然出手,五六支長槍齊出,那使者一定大吃一驚,它也沒帶武器,見長槍刺來,伸手一把抓住槍杆。但它力量雖大,要對付的同樣是蛇人,雖然抓住兩支槍,另外的槍卻已刺入了它的身體。
山都不惜殺了使者,那是鐵心要換回百卉公主吧。不知為什麼,我現在突然對它有一些抱歉。我知道那百卉公主多半已經死了,現在卻有些不忍看到等一會山都的痛苦和憤怒,只是對二太子道:“殿下,我們快走。”
我們一走出隊列,邵風觀身後的車也已出列了。我走到二太子身邊,不敢跑得太快,眼角卻在地面上找著。畢煒說他會連夜開鑿地道,出口一定就在當中,我必須要找到。
那輛車與我們交錯而過,駕車的是個帝國軍,他看了看我們,好象有些害怕。但我心急火燎,拼命地找著。現在兩方行程都已過半,但那輛車一到蛇人營中,事情便立刻穿幫,如果二太子沒能及時進入地道,疾衝上來的蛇人一定會將一切都碾作齏粉的。
突然,我發現前面幾步遠的地方有一塊四尺方圓的泥土土色有異。我知道這定是畢煒開鑿的洞口了,心中一喜,但也不敢聲張,只是道:“殿下,你馬上躍馬跳到那塊地方。”
我與二太子並肩而行,二太子一怔,馬上點了點頭。這時我已聽得山都在大聲道:“百卉公主!百卉公主!”想必它已急不可待。
突然,那輛車上的士兵發出了一聲慘叫,我吃了一驚,只道出了什麼事,回頭一看,只見那士兵跳下了車,正向我們這兒跑來。他駕著車到了離蛇人的陣營二十余步遠時,只怕驚嚇過程,再也支撐不下去了。他一跳車,蛇人登時向那車一擁而上。
事已大急!我一驚之下,伸掌在二太子座騎後胯上一拍道:“快走!”
二太子的馬一躍而起,正落到了那塊土色稍有差異的地方。看來二太子弓馬嫻熟的名聲也不是吹出來,他的馭馬之術當真可圈可點。他的馬前腳剛落地,我已看見那塊土皮一下塌陷,心中一喜,叫道:“太好了!”
畢煒沒有騙我。我怕的就是畢煒故意跟我說有個地道,萬一卻是實地,那豈不是上當了?我剛叫出,身後卻聽得山都聲嘶力竭地叫道:“公主!”
它已發現了吧?雖然我猜測那個百卉公主多半已經身死,但現在仍是一凜。只聽得山都叫道:“殺了!全殺了!殺了他們!”
蛇人的叫聲也會這麼響,實在了不起。我一催馬,身後已傳來那士兵的又一聲慘叫。這一聲慘叫卻已是真正的慘叫,定是那個跑回來的士兵被蛇人追上,已砍作肉泥了。我猛一催馬,正要向那地道口跳去,卻聽得前面也是一聲慘叫。
這是二太子的聲音!
我被這一怔,此時才看清,前面那塊土色有異的地方已塌作一個洞口,但那並不是地道,而是一個陷阱!
這又是一個圈套!
我已見邵風觀正在指揮士兵退進城去。他帶出來的兵也不多,退進去時倒是極快。我心血一涌,人在馬上也晃了晃。
任吉的幕後指揮,恐怕也正是畢煒吧。邵風觀雖然聲稱與文侯反目,但實際上,只怕是文侯設到二太子身邊的反間。這條計策絲絲入扣,只怕,真正的主謀也是那個以智計出名的文侯!
我的胸口一悶,似乎有血堵在那里,身上的蛇人已象潮水一樣涌上,夾著它們的怪吼,真如山洪突發。我咬了咬牙,正待向前,突然卻聽得二太子道:“救……救我!”
他摔下的那個陷阱不是太深,大概連夜挖出,也不能挖得太深。底上插了一些削得尖尖的竹簽,二太子的馬一掉進里面已被竹簽刺得千瘡百孔,死在里面了,二太子卻在千鈞一發時一把抓住了陷阱壁,正掛在上面。我催馬過來,彎腰道:“殿下,抓住我!”
能救回二太子,我還有一线生機,不然,我回不去自會死在蛇人軍中,回城也會被斬首。現在,我也只有這一個機會了。
飛羽已開始起步,我在馬上彎下腰,那條受傷的腿一用力之下,血又涌了出來,只怕真清子給予縫合的傷口又掙開了。我也不管這些,身體彎得幾乎要貼到地面,看准了二太子的手腕,一把抓住,借著馬力,猛地將他一提。二太子又發出了一聲慘叫,人被我拉得飛了起來,我也差點被他帶得摔落下馬,死命抓著他,將他擱到了馬背上。
終於成功了!
我心頭一喜,催馬向前奔去。此時城門已在關上,吊橋也已拉起了足有丈許我驚叫道:“殿下在這里,等一等!”
城頭的士兵不知有沒有聽到我的話,但吊橋卻突然頓了頓,我再顧不得憐惜飛羽,腳在飛羽肋下用力踢了一腳,飛羽長嘶一聲,已象插上了翅膀,一躍而起,跳上了吊橋。
終於上來了!
飛羽衝勢太大,但吊橋一振之勢,竟然又直衝而上了一丈許。等落到地上時,我被震得渾身骨節一痛,象是散了架,橫在鞍前的二太子也哼了一聲。但借這一衝之勢,飛羽象一支離弦的利箭,從正在閉合的城門中一閃而過,衝進了城里。
終於脫險了。等衝出了數百步,我才總算拉住了飛羽。盡管離城門已有數百步,我仍然可以聽到城外驚雷一般的呐喊。惱羞成怒之下的山都一定在不顧一切地攻城,這等戰勢肯定驚心動魄之極。我將鞍前的二太子扶起,叫道:“殿下,你沒事吧?”
二太子臉色煞白,話也說不出來。這時從身後奔來了一批人,方才我衝進城的勢頭實在太大,他們緊追過來,也直到此時趕到。當先一騎正是畢煒,他大聲道:“殿下!殿下!”
二太子慢慢睜開眼,畢煒已衝到了他身邊,一把抱住了他。我在馬上還不覺得怎麼樣,但被畢煒這麼一帶,卻坐不穩馬鞍,人一下摔倒在地,摔得眼前金星亂冒。一個士兵過來忙扶起我,只聽得畢煒正叫道:“快來人!送殿下到醫官處!”一片混亂中,卻聽得二太子道:“我……我還好。”畢煒馬上叫道:“殿下,殿下你沒事!太好了,吉人自有天相。”聲音充滿了欣慰,好象他一心一意盼望二太子脫險。
我搖搖晃晃地站起身,指著畢煒,直想怒斥一聲,但話卻咽在喉頭。畢煒已將二太子交給了幾個抬著擔架過來的士兵手里,他衝到我跟前道:“楚將軍,你沒事吧?”聲音居然也充滿了關切之意。
我正要大罵一句,這時,突然聽得二太子聲音微弱地道:“將……將反賊楚休紅拿下!”
什麼!我驚得連罵畢煒的話也說不出來。畢煒卻反應奇速,一把抓住我道:“殿下,你說什麼?”
“楚休紅……他是反賊!拿下!”
畢煒似乎萬分不信,道:“殿下,你是不是弄錯了?”但二太子聲音微弱,又明白無誤地道:“拿下!”
兩個士兵過來下了我的刀,將我捆了起來。由於用力過度,我周身已經象變成了木頭,什麼感覺也沒有,眼前卻茫茫然什麼也看不到,任由他們將我捆了起來。飛羽在一邊打著響鼻,還不時半頭湊到我臉頰邊,噴出一股熱氣。腿上的傷口中,血已流得將一條腿全染得紅了。
我被捆好後,畢煒在一邊道:“將他的嘴也塞上。”
他是怕我大罵吧。可不知為什麼,我卻不想去罵他,我更想罵的是二太子。
天已大亮,太陽正漸漸升高,那兩個士兵押著我向大牢走去,離城門口的廝殺聲越來越遠,但那些嘶吼和慘叫卻象針一樣時時扎入耳中,仍然清清楚楚。
《天誅》上部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