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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泰坦穹蒼下 新月 12200 2025-01-08 12:00

  

  教歷802年8月28日上午11時,東南風很大,雲天明亮,蔚藍中泛著青綠的淡影。

  索卡拉奇亞城安靜下來,沒有了爆炸的光火,城垣垛口也不見奔走的人影。

  近衛軍總參謀長魯賓·斯普亞留斯元帥換了一身嶄新的軍禮服,配著一柄金光閃閃的指揮劍。

  勤務官給老人送來一件金絲裹里的披風,老人試了試,寬大的披風令他的身材顯得又瘦又小,老人本已老邁,他干脆」撤掉披風,用一件樣式普通的軍服長大衣取而代之。

  從寧靜的小城收回視线,魯賓元帥便轉向一直陪在身邊的帝國攝政王,他對這個孩子十分滿意,因為他的孩子始終保持那種虛心求教的神情。

  “我聽說……你碰到一個說著話就哭鼻子的小家伙。”

  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心領神會,他朝身後的將校使了使眼色,立刻有人鑽出大帳,不一會兒,一個肩上掛著少尉軍銜的小伙子就被領了進來。

  魯賓元帥將這個神情激動的小家伙打量了好幾遍,就在小家伙又快哭出聲的時候,近衛軍總參謀長總算下定決心!“就是他了!”“他?”帝國攝政王難以置信地瞪大眼睛,“您該選個身經百戰的聖騎士與您同行,這個臭小子要是在談判現場突然哭起來該怎麼辦?您……”“奧斯卡!”魯賓元帥打斷小學生的話,“法蘭人若是有心,一百個聖騎士也擋不住!他們若是無心。

  一個愛哭鬼也能把他們嚇得半死!”奧斯卡沉默片刻,他不再辯解,只是轉向手足無措的近衛軍少尉:“你叫什麼名字?多大了?哪里人?”“報告……報告……”“別這樣!”帝國攝政王突然發出一聲斷喝。

  他地吼叫嚇壞了所有人,也嚇出了小軍官的眼淚!“記住我說的話!在回答長官提問地時候。

  要在心里把答案組織好,簡明扼要清楚干脆地說話!聲音也要大!聽清楚了嗎?”“是元帥!完全清楚!”小小的近衛軍少尉猛地挺胸,不知他從哪來地勇氣,聲音不再顫抖、嗓子不再沙啞,眼底積蓄的淚水也忍住了。

  “回答問題!”“是元帥!”少尉軍官朝最高統帥致以軍禮。

  “報告元帥、報告總參謀長閣下!近衛軍少尉捷西亞巴德柳斯子爵!今年4月由阿爾薩迪洛瓦騎士學院畢業班充軍,到年底滿18歲,我來自林伯格的……”“巴德柳斯之子!”魯賓元帥的贊嘆打斷了小騎士,“我就知道自己沒選錯人!巴德柳斯家族的歷史上出過兩位元帥七位將軍,你地祖父是不是做過一任帝國軍務大臣?”捷西亞少尉終於露出一副興高采烈的神情:“是元帥!我的祖父效命於阿爾法一世陛下,做了兩個任期的近衛軍統帥!”“旗手!”老人突然發出一聲喝令。

  軍帳中的執旗手立刻走了上來,他左臂直探、右臂微彎,描繪著飛天奔馬的近衛軍軍旗垂下旗角,在寫意的東南風里輕飄漫蕩。

  “近衛軍少尉捷西亞巴德柳斯子爵,接旗吧!”捷西亞凝望著老元帥的面孔。

  他在其中讀到了滿滿的信任和堅定不移的信心。

  巴德柳斯子爵以標准地軍姿轉向旗手,再無可挑剔地向旗手立正敬禮,最後必恭必敬地接過軍旗。

  軍旗的布幅非常大。

  飛天奔馬的身影完全遮住了小騎士,但捷西亞少尉並不在乎,他又開始顫抖,這次可不是因為驚懼膽怯。

  而是因為發自內心地激動和喜悅!他要擎著這面軍旗陪同帝國軍人的最高代表出入敵陣,不論生死,這都是一名泰坦戰士能夠獲得的最高榮譽!“不要讓我失望!”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咬牙切齒地嘀咕了一句,他對幸運的小騎士露出威脅地嘴臉。

  “還教訓別人呢……”魯賓不耐煩地瞪了一眼自己的小學生,奧斯卡的氣勢立刻弱了下來,帝國武裝力量最高統帥就像受了委屈的小媳婦一樣灰溜溜地退到一邊。

  “都准備好了嗎?”近衛軍總參謀長隨便問了一句,似乎在對空氣說話。

  水仙騎士團紅虎騎兵集群總指揮繆拉·貝德貝亞將軍立即從圍觀的軍官隊伍中出列:“報告元帥!一切都准備好了!只要您的命令一到,一支精銳的紅虎衝鋒師就會將您和您和旗手送達戰場中线,在反坦聯盟軍的接應人員到位之前,紅虎將……”“這就足夠了!”老元帥擺了擺手,勤務兵已經為他送來穿衣鏡,他對著鏡子轉了轉,最後發出滿意的沉吟。

  “老師……我還是認為您不該親身……”“你閉嘴!”魯賓沒有理會小奧斯卡的勸阻,他毫不留情地拒絕了最高統帥的挽留,他知道奧斯卡一點都不甘心,可若是任由這個前途無量的年輕人在戰場上養成好大喜功的壞毛病……那時的後果決不會像現在這般輕松!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的地位有多高,他摔得就會有多重!到時候……不難想象這位從未敗過的年輕統帥會敗得有多慘!道別的時候,魯賓元帥不允許任何人為他送行,只是再一次訓斥了一遍他的小學生。

  若是按攝政王殿下的性格,相信換一個人這樣教訓他,他早就擺出一副不耐煩的神情,可現在是他的老師在嘮叨,他卻像聽不夠一樣緊緊追在對方身邊,若是可能,他會寸步不離自己的老師,可魯賓並不領情,就像總參謀長說過的那樣,老人要用一個最實際最有效的辦法給學生一個教訓,代價就是自己的生命。

  出發了!11點半,流雲飄渺、艷陽當空。

  烈日下地泰坦戰士紛紛踮著腳。

  瞪大眼睛遠眺戰場指揮部的方向。

  大平原上的士兵越聚越多,沒有長官地約束、沒有戰場指令的牽引,泰坦戰士整團整師地聚集起來。

  他們堵住了通往索卡拉奇亞城地戰道。

  人叢密集,鎧甲和刀劍組成的森林遮蔽了泰坦戰士的視线。

  不過他們並沒有等得太久,就在距離鋒线前沿最遠的地方,煙塵喧囂、震耳欲聾的歡呼響成一片。

  隨著紅虎騎士地推進,歡呼一浪高過一浪,一列接連一列!沸騰的斗志和得勝的欲望充斥每名戰士的心靈。

  就在騎隊最前。

  一位身著元帥制服的老人安坐於馬上,他沒有揮舞手里的馬鞭,也沒有刻意控制韁繩,無數泰坦戰士組成的龐大陣營在老人面前倏地分裂,伴隨著歡呼和刀劍槍矛敲打盾牌的聲音,老將軍縱馬狂奔,一直馳向戰場中线!戰陣對面,法蘭王國軍已經敞開索卡拉奇亞城的單軌吊門,橋板砸在城底壕溝上,激起漫天煙塵。

  一隊色彩鮮艷的騎士從吊門里急馳而出。

  就在泰坦戰士面前,這隊騎士在距離戰場中线還有一百米地地方就停了下來,他們人數不多。

  全部披掛野戰裝備,放低的面甲和沉重的刺槍在陽光底下反射著冷硬地光輝,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

  水仙騎士團的紅虎戰士也在距離戰場中线還有一百米的地方停了下來,泰坦戰士地陣營陸續止住歡呼。

  士兵們還在努力踮腳,手上也攥緊了殺敵取命的凶器,人們都在期盼!有的渴望和平、有的期待血戰,可無論如何,若是仍在前進的魯賓元帥有個三長兩短……無須多談!泰坦戰士會拋開凶器,用牙齒把面前的城垣變成粉末兒、把藏於其中的敵人變成餐點!“看到了……看到了……”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擎著單孔望遠鏡,他的手在輕微抖顫:“是一位上將!迎接魯賓元帥的是一位法蘭上將!”“這是好兆頭!”作戰部部長拉里勃蘭將軍有些興奮地叫了起來,“如果法蘭人存心為難魯賓元帥,就不會讓一個王國軍上將來湊這個熱鬧!他們會投降!我敢肯定!”帝國攝政王在鏡孔下面撇了撇嘴,現在他不需要任何人的安慰,“我是說如果……法蘭人不投降那該怎麼辦?”是啊!法蘭人若是不投降那該怎麼辦?魯賓元帥問的好問題!拉里勃蘭將軍無法回答,也不會回答,他只得裝作什麼都沒聽見,擺出一副全神貫注觀察戰場的模樣。

  ※※魯賓元帥和他的旗手馳過了戰場中线,他們快速接近法蘭騎士的陣營。

  法蘭人的隊伍中間立著一名肩掛上將軍銜的中年人——王國軍騎兵總指揮巴格拉吉昂將軍。

  雙方矗立在一片綠意深濃的草地上,彼此打量,魯賓元帥和他的旗手沒有佩帶任何武器,老人的指揮劍只是一件輕便又漂亮的裝飾品;也許法蘭人是被打怕了,他們全副武裝,包括那位上將在內的騎士都在身上套著重甲,小到手弩大到馬刀的野戰裝備一應俱全。

  “我……我為我方的神經質感到慚愧!”巴格拉吉昂將軍低下銀發飄舞的額頭,這是一個美男子,但他往日的驕傲已經消失不見。

  魯賓元帥點頭算作答復,他指了指法蘭騎士背後的那座小城鎮,“索卡拉奇亞!還有此時此刻在我眼中看到的一切,除了來自法蘭王國的各位,一切都屬於泰坦!不知……巴格拉吉昂將軍對這種說法有無異議?”巴格拉吉昂凝聚了巴厘人的深邃的褐色瞳孔,按照主帥在出門前的交代,至少是在言語上,他不能示敵以弱,可事實上!法蘭王國擔負著侵略者這樣的罪名,如果他們是無辜的,那又如何解釋他們為什麼會在泰坦境內被這個大帝國的百萬軍人團團包圍?“我承認!您說得對!”法蘭將軍有些難堪,他給魯賓元帥讓出馬位,他不想自取其辱,他得盡快結束這場預示著晚景慘淡的會面。

  “您請吧!我軍主帥臥病在床,他不能親自出迎……萬分抱歉!”魯賓看了看身邊的旗手,捷西亞巴德柳斯少尉沒有被全副武裝的法蘭騎士嚇得東倒西歪。

  這個愛哭鬼死命板著面孔,軍旗在他手里不動如山。

  “果然是個好小伙子!”老人打著馬,嘴里發出心滿意足地贊嘆。

  “進城了……進城了……”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猛地收起單孔望遠鏡。

  “特戰旅!特戰旅!”呂克·西泰爾將軍立刻走出軍官隊列,“殿下!”“人手備齊了嗎?”特戰旅長毅然點頭。

  “備齊了!”帝國攝政王不安份地搓了搓手,“說說你地布置!讓我知道你會如何突發事件?”呂克·西泰爾將軍指了指坐落在戰場中心的小城:“法蘭人若是決意抵抗,魯賓元帥會有極大的可能被鬼子們推上城垣,您知道!法蘭人可以以此要挾我們,或是當眾將魯賓元帥處決!”奧斯卡凶猛地揮手。

  他地臉色已經變作灰黑,“搞清楚!我把你叫到這兒來不是為了聽這些!”特戰旅長只得點了點頭,“說實話殿下!我一點把握也沒有!突擊團登上城垣的時間……”“那你還是算了吧!”奧斯卡惱火地別開頭,他只是想從部下那里想得到一點安慰。

  “殿下……其實!魯賓元帥地擔心雖然有條有理,可他既然敢於親手犯險,這說明他對法蘭人的動向還是有把握的!”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望了望突然發言的總參代長官,“哦咖——…你當然會這麼說!”加布里約翰特上將無可奈何地聳了聳肩,他的最高統帥被老人地言語嚇得不清,以至無法專心思考這個問題。

  這個問題其實很簡單,魯賓元帥只是擺出一副以身為訓的姿態。

  按照大陸上的交戰法則和戰史慣例,與敵攜亡並不是最好的選擇,法蘭王國軍的統帥若是沒有瘋掉的話。

  他就不會拿四十萬聯軍士兵的生命給自己陪葬,只要找到合適的梯子,他就會順著台階爬下來,盡管姿態會很丑陋。

  可他沒有倒下,這就能維持這位貴族的體面。

  “怎麼還不出來?”最高統帥的面孔透著焦急、驚懼,還有膨脹到快要爆炸地不耐煩!“殿下!魯賓元帥才進去兩分鍾!”奧斯卡怒瞪了一眼多嘴多舌的作戰部部長,“不用你來提醒我!”拉里勃蘭將軍被吼得瑟縮起來,他就知道最高統帥會借由一切可能的機會發泄他地郁悶和積聚在心底的憤懣!這種時候還是保持沉默較為妥當一些。

  “耐心一點吧殿下!”加布里約翰特上將再一次發言,他還是那樣大膽:“您若是自亂陣腳,魯賓元帥的處境就會更加危險!”奧斯卡怒意蓬勃,他總算找到發火的噴員,可就在他想找些話題把總參代長官給吼回去地時候,他又發現自己已經理屈詞窮!攝政王殿下就那樣大張著嘴,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過了好半晌,泰坦帝國的現實主宰者終於知趣地閉上嘴,他緊盯著面前的城池和法蘭王國軍的動靜。

  在最高統帥陷入沉默之後,四周的高級軍官便發出一片大力喘氣的聲音,大家差點被指揮部的低氣壓給活活憋死!人們都用謹小慎微的眼神偷偷摸摸地打量帝國攝政王的面孔,可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的面相只能用猙獰來形容……持續不變!五分鍾……十分鍾……景物忽然變動了!雲霞轉移,天空似乎掀起了歌舞的熱潮,陽光暗淡,太陽隱入大團雲彩。

  蔚藍失色,宇宙幽暗,風在平原和丘陵之間不停地喘息。

  在無盡的地平线上,小城、營壘、旌旗,投射在大地上的光影狀屏足不敢呼吸,仿佛寧靜的大海在沉默里孕育毀滅。

  索卡拉奇亞城緊緊合攏吊門,轉動金屬機閘的聲音在四野里淒厲地尖嘯,城市中的石板路在接連不斷的金屬怪嘯里輕微地顫抖起來,等到馬蹄馳來,顫抖變成地震,聲勢逼人!令聚在道路兩側的法蘭士兵目瞪口呆!魯賓元帥和他的旗手走得很慢,他們沒有追趕跑在前頭的法蘭騎士,而是像檢閱一樣行在路中心。

  老人滿有興致地打量著這座名不見經傳地小城。

  就像他在過去幾天了解的那樣,小城歷經百年風霜,城市建築透露著古朴安逸的氣息。

  狹窄地走道和低矮的門窗令人聯想到都林地巢穴,只不過……道邊那些神情萎靡目露凶光的惡棍換成了眼前的法蘭侵略軍。

  法蘭士兵無言地打量著若無其事的泰坦元帥。

  他們有點好奇,泰坦的統治者不是那位疑似神魔轉世地安魯子弟嗎?這個神態倦懶的老人又是誰?近衛軍總參謀長的視线離開了平凡的古城,他開始打量帝國的敵人。

  法蘭士兵大半衣衫不整,他們的鎧甲也像臨時拼湊的那樣破爛不堪。

  有些士兵帶著傷,和戰友互相扶持:有些士兵瞎了眼。

  戰友在他耳邊低聲交談:有些士兵無聲無息地躺倒在街道上的某個陰涼的角落,蒼蠅和蚊蟲就在那里跳著沒有音律的舞步,趕也趕不走,驅也驅不散。

  士兵們都帶著武器!魯賓元帥在心底發出一聲贊嘆!他和所有地泰坦戰士一樣仇恨這些敢於冒犯帝國神聖權威的侵略者,可經歷了無數場大戰,除了必勝的信念越來越堅定,魯賓還對他地敵人產生了一絲戰士之間才會擁有的敬意,這種敬意只有一個極為片面的內涵——軍人對戰爭、對和自己一樣頑強的敵人地理解。

  二十分鍾……半個小時……在小城中心廣場附近,魯賓元帥跟隨法蘭將軍在一棟三層公寓樓前下了馬,這個時候。

  聚在道路兩側的法蘭士兵里面突然有人朝著近衛軍總參謀長吐口水!老元帥被落在腳邊的唾沫嚇了一跳,倒是他的旗手反應迅速!捷西亞巴德柳斯少尉突然轉過馬頭,他已看准那個不屈的面孔!近衛軍軍旗在戰馬人立而起的時候豁然展開。

  馬鞭帶著難以抑制的怒火凶猛下落,在那名出口侮辱老元帥的法蘭士兵還沒有半點反應的時候,他的面孔已經多出一道飛濺著血花的鞭痕,就在慘叫聲擴散開來的同時。

  左近的法蘭王國軍紛紛掣出兵刃,數不盡的刀槍齊齊指向旗手和那位老邁的泰坦元帥!魯賓詫異地看了看突然發火的少尉軍官,他怎麼也想不到不久前的那個愛哭鬼會在敵人環侍的非常時刻興起舉鞭的勇氣!現在看來……這個小家伙絕對是個可塑之材!“這算是侮辱……還是教訓?”老人轉向惱羞成怒的巴格拉吉昂上將。

  法蘭王國軍的騎兵總指揮越過眾人,他提起那個蠢貨的衣領,就在他的巴掌快要落上這名士兵的面孔時,他被士兵眼中的委屈和痛苦奪去心智,他不該責備對方,他也沒有權利對一個渴望榮譽渴望奮戰的好軍人大打出手!巴格拉吉昂才應該對著泰坦人的軍旗吐口水,可他做不到!雖然這與懦弱無關,可他必須懦弱一回。

  丟開這名倔強的戰士,王國軍上將轉向不卑不亢的泰坦元帥:“收劍!”四周響起一片藏劍入鞘的聲音,法蘭戰士的屈辱和不甘全部寫在他們的面孔上,可他們無法正視泰坦軍人的戰旗,因為他們的意志的靈魂曾在這面軍旗下四分五裂,再也無法凝聚、再也無法振奮。

  “貴部統帥的病情怎樣了?”近衛軍總參謀長挑選了一個適宜的話題。

  巴格拉吉昂將軍上前引路,他搖了搖頭,隔了半晌才從牙縫里擠出一句話:“這個問題……您該去問刺了他一劍的那位泰坦戰士!”魯賓點了點頭,也許他的敵人正為此事恨得咬牙切齒,可他卻自得地挺起胸膛,若是有幸走出索卡拉奇亞,老人一定要親自為那名刺了法蘭統帥一劍的帝國戰士授予功勛!四十分鍾……五十分鍾……“光明神可憐見!一個鍾頭啦!”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丟開一位戰場觀察員的懷表,他甚至忘記自己的口袋里也裝著一塊。

  “哦啦!這是我能忍受的極限!”帝國攝政王突然戴上夾在腋下的頭盔,這就像是一個暗號,在場的高級軍官紛紛喚來各支的通訊員,只要最高統帥有所動作,全軍立刻就會重新投入攻勢。

  “開門了!法蘭人開門了!”戰場觀察員的驚呼吸引了所有人地注意力。

  攝政王一把奪過對方的望遠鏡,他又忘了自己的脖子上也掛著一個。

  “出來了!是魯賓!我地老師回來了!”伴隨最高統帥興高采烈的叫喊,軍官們這才放松心懷。

  每個人地面孔上都帶著如釋重負的笑容,他們曾經那樣渴望一場酣暢淋漓的血戰。

  可在魯賓元帥孤身出走之後,他們又開始憧憬和平的降臨。

  奧斯卡的雷束爾似乎聽到了小主人地心聲,它跑得飛快,連風和雲彩都被它甩在身後,等到老人的身影逐漸清晰的時候。

  泰坦帝國的攝政王就在如電的戰馬上跳了下來!衝動的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立足未穩,他像皮球一樣在柔軟的草地上打著滾,等到火星熄滅、等到天旋地轉的穹蒼安靜下來,奧斯卡就看到一雙枯瘦的手掌向他探了過來。

  緊緊抓住老人的手,年輕人從地上一躍而起!魯賓笑了,他像一個帶著孩子玩耍地父親一樣拍掉了孩子身上的灰塵和泥土:“你很幸運!”奧斯卡似乎不太明白,他順著老人的視线望了過去,就在索卡拉奇亞城面朝近衛軍陣營地一處垛口上,一位年底才滿十八歲的近衛軍少尉雞手鴨腳地爬上城垣,隔了一小會兒。

  像變戲法一樣,年輕的少尉擎起一面飛天奔馬旗,他不停向著城下揮舞軍旗。

  幾乎是在下一刻,平原上的泰坦戰士拋起了頭盔、拋起了他們地軍長、師長、團長、隊長!這一刻變成他們的節日,他們為此綻開笑容、綻開淚水、綻開心扉!“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攝政王殿下萬歲!”魯賓·斯普亞留斯元帥突然朝胸口急劇起伏的小學生單膝跪倒,在老人眼中。

  至少是在此時此刻,他的孩子應該也無疑是一位主宰一切的統帥。

  奧斯卡似乎對導師的跪拜無動於衷,在文字歷史上,近衛軍總參謀長魯賓·斯普亞留斯元帥只朝大帝跪過一次,就是現在!奧斯卡並不是在享受這個時刻,而是被勝利的事實所震懾!他真的勝利了!他勝得僥幸、勝得不甘,可他畢竟贏得了第二次衛國戰爭!不管身後的道路多麼坎坷,他走過來了,並因排除了一切阻礙而登上輝煌的制高點。

  耳聞穹蒼之間流轉的壯闊豪音,泰坦攝政王扶起了他的導師。

  魯賓元帥微笑著,他在起身之後就將自己的小學生擁抱入懷。

  奧斯卡吻了吻老人的面頰,他發出滿足的嘆息,這時候,老人開始不斷拍打他的肩膀,他在心底就感到就一陣難以名狀的安適和舒泰。

  “教歷802年8月28日中午,時,索卡拉奇亞城升起近衛軍軍旗,很快又有人送上了王朝的黃金獅子旗——法蘭王國軍最終接受了帝國開出的條件!就在近衛軍官兵為了這次偉大勝利歡呼雀躍的時候,他們又被告知,三國聯軍的高層之間還要經過一段時間的磋商,最終放下武器的時限是28日24點!”法利莫瓦特上校坐在一間朝西敞開的帳幕里,和其他那些軍人比起來,他的軍帳沒有擺設鎧甲刀兵之類的金屬器具,只有一個小書桌,書桌上擺著一瓶墨水,一壺咖啡,還有稿紙和羽筆,看上去零散,可每一樣東西都很精致。

  《青年近衛軍》的大主編審視了一遍自己的書稿,他只寫了這麼多,文章只是剛剛開始。

  在一場偉大的勝利面前,可以想見,為了今時今日的戰果披荊斬棘的泰坦戰士會有多麼自豪、會有多麼驕傲!他們迎得了人類歷史上規模最大的一次戰爭,也付出了世人難以想象的巨大代價!生者於陣前放縱高歌,死者呢?莫瓦特上校抬起頭,軍帳敞著幕簾,他在座位上可以看到得勝的士兵成群結隊地穿梭於視线之中,他們是那麼的快樂!他們是那麼的可愛!向西,地平线的盡頭,太陽做完了竟日普照的功課,在萬物即將送別他的時候,他還顯出壯麗恢弘的氣勢。

  火並不是晚霞的光焰,是太陽的紅色戰袍,光耀萬丈。

  雲霞在天宇中布陣,換起與統帥一色地制服,奔涌、沸騰。

  卻又靜靜地聽候號令。

  天空形成一幕圓鏡,在漫天四射的霞光中鼓起微波。

  遠近同一節奏的流雲偏偏起舞,由紅轉紫、由紫變作暗淡。

  這舒緩地歌舞似乎是在歌頌太陽的功德,又似在惋惜他地離去。

  等到紫雲濃深星斗微明的時候,舞蹈方休,只有風在淺唱。

  疑似軍歌……等到油燈亮了起來,法利莫瓦特上校又吩咐他的助手帶上幕簾,軍營中響起狂歡的聲浪,盡管距離敵人放下武器的最後時限還有一段時間,可泰坦戰士們已經等不及要舉行各式各樣地慶祝活動,就連捷報的喜訊也在通往祖國各地的國道上飛奔。

  整理了一下心情,大主編繼續他的創作歷程,與眼前那種歡度節慶的氣氛比起來,法利莫瓦特上校的小帳篷彌漫著悲哀緬懷的情懷,充斥慘苦傷痛的氣氛。

  “勝利了!這卻不是我要大書特書的事情。

  在我手里,有一塊小小的神牌,墜著一條市值幾個金泰地黃金項鏈!故事就從這條項鏈和這條神牌開始……”莫瓦特上校看了看落在稿紙上的字跡。

  他不得不停下來,創作過程是艱難的,特別是這個故事。

  “上校……怎麼樣?”助手突然湊了過來,他是雜志社里地畫師。

  法利莫瓦特凝神打量著素描畫布上的人像。

  “恩!惟妙惟肖!”畫師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可惜了那個大個子……”大主編沒有言語,看著畫像他就想到了行動艱難的大個子。

  那是虎克,3291師大名鼎鼎的虎克艾爾曼上士!這位傳奇英雄並不難找,他在未婚妻地村落里養傷,如果軍部的嘉獎令上寫得沒錯,攝政王殿下將那個村子的土地全都賜給虎克艾爾曼勛爵,這是多大恩典!可看看大個子士兵像爛泥一樣癱在病**的神情……他的名字該刻在一座紀念碑上,而不是作為一個重度傷殘的榮勛軍人?活於世。

  莫瓦特上校從馬鞍內側的革囊里取出一個油布包裹的紙包,在戰前,或者說是受傷之前,虎克艾爾曼勛爵的個人物品只有這一件,其實這個紙包也不是他本人的。

  虎克說,那是故事的起點,一位近衛軍上校的日記,是他在整理英雄遺體的時候發現的。

  大主編小心地拆開紙包,日記本泛著灰黑的色澤,那是鮮血干涸的痕跡,放到燈下,那大片大片大烏黑觸目驚心!使日記本看上去就像是記載了魔神咒語的巫書!輕巧地翻開扉頁,落款上有一個陌生人的簽名,這大概就是那位英雄的名字:“普帕卡……普帕卡,亞德拉!你聽說過嗎?”主編望向助手,助手搖了搖頭,人們並不會把所有的英雄都記在心里。

  “讓我們看一看!”懷著崇敬的心情,法利莫瓦特上校翻開日記本的正文。

  行軍……訓練……深山老林里的演習……山體滑坡時的搶險!似乎就是這些,一名普通的戰士、一名普通的軍官!他的日記里並沒有多麼動人心魄的豪言壯語,只有一個帝國軍人總會遇到的日常瑣事,有對長官的抱怨、有對同僚的譏諷、有對時政的褒貶、有對戰爭將至的困惑、有對祖國和軍人職業的熱戀!翻著翻著,字跡突然中斷!法利莫瓦特確認了一下日記上的時間,字跡中斷的日期大約就是法蘭人突破奧斯特里茨防线開始向維耶羅那挺進的當天。

  向後翻了翻,在一疊空白紙張的後面突然出現一句話:“這是第九次衝鋒,今天的!”大主編來了興致!第九次衝鋒?在哪?哪一天?教歷802年4月1日,多瑙河中上游、維耶羅那衛戍區河道防线4號灘頭!日記上寫得清清楚楚,那一天是近衛軍提前召開全軍擴大會議的日子,法利莫瓦特上校在會場上聆聽了最高統帥發動全軍全民進行抗戰的訓,令,而同時!這位普帕卡,亞德拉上校正帶領他的戰士迎擊侵略者的衝鋒,一天之內就擊退了九批來犯的敵人!“來了來了!就是這里!”大主編興奮地自言自語,可隨著閱讀的深入,他的眉宇糾結在一起。

  面孔填抹了一層黯淡地烏雲。

  近衛軍第八軍區第三軍第三格斗師喬伊下士、南方集團軍群直屬騎兵軍多姆尼斯上尉,故事的引子出現了,沒有發生發展。

  只有血跡模糊了時間和地點!剩下的就是浴血奮戰、壯烈犧牲!普帕卡上校地敘述沒有使用母語中的任何用以形容英雄地修辭方式,可他的文字卻令旁觀者淚流滿面。

  “不行!這樣不行!”大主編放下日記。

  又人大力揉了揉紅腫的雙眼,“腦子里頭一片空白!我連一個字母也寫不出來!”助手指了指帳外,“您該去散散心,感受一下勝利的氣氛!”“勝利的氣氛?”法利莫瓦特在自己地面孔上艱難地扯出一抹苦笑,“哪里有什麼勝利的氣氛?我只看到血水釀造的酒。

  我只感到犧牲凝結的寒!”“去吧!去散散心……”大主編的畫師助手發出一聲長嘆。

  走出帳幕,四顧靜寂,篝火劇烈地燃燒,從營地里一直延伸到無邊的曠野!泰坦戰士都聚在原野里,他們勝利了,可仍未放松!在幽藍的夜幕之底,戰士們排著整齊的隊列,唱著軍歌,成片成群地向反坦聯軍的駐地開進。

  大隊的騎兵從四面八方涌了過來,篝火地光芒點亮了水仙騎士的鎧甲。

  鎧甲的光閃令騎兵奔瀉而過地場景更顯神秘。

  在這勝利的夜晚,水仙騎士第一次在外人面前放縱心懷,除了奔波不停全副武裝的馬隊。

  在篝火密集的地方總能看到熱情豪放地士兵大跳水仙之舞,他們只恨身邊沒有一個水仙花冠那樣的舞伴!走出空蕩蕩的營壘,莫瓦特上校遇到一隊高擎著火把的異教徒,這突來的際遇提醒了他。

  盡管自小的教育令他對異教徒抱持本能的反感,可他還是迅速讓開戰道,只在眉宇之間向那位英姿颯爽的異族公主投去輕視的一瞥。

  馬隊走遠了,不知去哪何處,戰道上的士兵在見到一位上校之後都向他熱情地行禮,並沒有平日里見到貴族軍官時的那種拘謹。

  法利莫瓦特沿著戰道向索卡拉奇亞方向走,篝火越來越密,人流攛動,有些地段甚至擁擠不堪。

  經過一段時間,大主編突然發現,在這個勝利的夜晚,貴族軍官和平民軍官的區別是那樣明顯!平民軍官多半都和自己的士兵在一起,他們和士兵一同分享軍官補給,圍著篝火,或是唱歌或是跳舞,就像在故鄉的節日慶典上一樣;貴族軍官都和身份相當的同僚在一起,他們一樣在大吃大喝,可他們有整整一個仆役營在周圍伺候,在他們中間,偶爾還會聽到女人的笑聲那是附近城里的故女。

  這是勝利之夜,即使是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攝政王殿下也不會在意這些無傷大雅的違規行為。

  走了很長一段路,等到進入一线作戰部隊把守的“非常戰場區域”狂歡的景象消失了,沒有酒、沒有篝火、沒有歌舞,只有黑洞洞的炮口和全副武裝的士兵。

  在索卡拉奇亞城下,泰坦戰士已經填平了護城壕溝。

  失去了這條堤壩一般的壁壘,法蘭王國軍就再也擋不住勝利者的步伐。

  誰都。

  至少是在晚上11點前後,一线戰區的大後方已經響起狂歡的呼聲,可跟隨最高統帥站在鋒线上的士兵並沒有松懈,盡管人們都相信反坦聯軍確實是要投降了,但誰也不敢保證難熬的等待會不會出現波折。

  在正對城門的地方,距離吊門近百米,勝利者的最高統帥豎起了一座巨大的帳幕,這里就是他的臨時指揮中心,被篝火和核槍實彈的士兵包圍著。

  有好幾次,好心的將領極力勸說攝政王殿下把指揮部往後撤上幾百米,這樣可以遠離法蘭人那幾門銅炮的射程,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對此表示嗤之以鼻,他的固執或是他的自信、又或是他的無畏精神最終征服了所有人。

  在一些視野開闊的地方,泰坦帝國最著名的幾位畫家正在忙著最初的構圖設計,他們要創作一幅注定被永載史冊的全景畫卷,主題就是——802·8·28、勝利之夜的索卡拉奇亞(後藏於維耶羅那泰坦國家宮)法利莫瓦特上校在走近最高統帥的臨時指揮部時一共受到了六次盤查,憑著軍部宣傳局頒發的戰場通行證,面相異常嚴肅的泰坦尼亞戰士對這位來自首都的大作家還算頗為客氣……經過馬拉亞德佳阻擊戰,這些僥幸活下來的士兵都成熟起來了。

  也就是從這個時候開始,在西大陸歷史上享受尊崇近千年的聖騎士逐漸離開了他們熟悉的宮廷和崗位,等到火器大行於世,與鐵甲和戰馬為伍的騎士也逐漸消失了。

  走到巨型帳幕的大門前,出奇的,守門的衛士並沒有查驗法利莫瓦特的通行證,大主編順著士兵的視线回身望去,索卡拉奇亞城城門大開,一隊軍官走了出來。

  “勝利了!”曠野里響起一聲嘹亮的呐喊。

  歡呼向四方蔓延,天空都被泰坦戰士的喉嚨釋放的熱氣點亮了。

  “你會把這個場景寫進你的報告作品里嗎?”不知是什麼時候,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已經站到法利莫瓦特身邊。

  法利莫瓦特下意識地想要敬禮,可帝國攝政王卻向他伸出手。

  就像兩個老朋友一樣,上校和他的最高統帥用力一握:“會的殿下!這里的一切!一字不漏!”奧斯卡望向城門,法蘭王國軍的統帥是被抬出來的,他向趕來迎接的近衛軍總參謀長魯賓元帥遞交了指揮劍,然後所有的法蘭軍官都在近衛軍的旗手面前繳械兵器,他們敗了,棄械時的神情竟是義無返顧。

  “你的故事怎麼樣了?”最高統帥突然說。

  法利莫瓦特指了指***通明的勝利之夜,“圓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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