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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泰坦穹蒼下 新月 12659 2025-01-08 12:00

  

  “……第十四個……第十五個……”虎克艾爾曼上士在數到第十六個荷茵蘭狗子的時候下意識地把頭一偏,一支三棱劍就貼著他的耳朵刺空了。

  腦側傳來一陣十分清涼的感覺,和爭搶著攀登城頭的敵人鏖戰了一個多小時的虎克少尉不禁虛弱地靠倒在一座屍堆上,他摸了摸感到涼颼颼的地方——左耳怎麼不見了?“哈哈!一只耳的野象……”虎克就朝已被鮮血染紅的城磚上吐了一口唾沫,會像剛才那樣譏諷他的只有他的長官,一個貴族出身的步兵上校,即使上戰場也帶著發油和梳子。

  艾爾曼上士手拉戰斧撐起自己的身體,他很高大,滿面橫肉,腰腿像水桶一樣粗,手臂像拴馬樁一樣粗壯。

  又一名荷茵蘭人從搭在城頭的扶梯上鑽出來了,虎克搖了搖疼痛不止的額頭,他的鐵臂幾乎是下意識地帶動戰斧砸了下去!那名倒霉的荷茵蘭士兵被野象一般強悍胸凶惡的近衛軍少尉劈開了整條脊柱,他的屍身分作兩半飛入城下的敵群。

  在要塞牆根兒底下像螞蟻一樣擠作一團的荷茵蘭士兵驚叫著讓開了死狀淒慘的屍體,他們再也不敢從這具扶梯往上闖,因為從這具扶梯上掉下來的士兵沒有一個能四肢健全地變作屍體。

  “十七……”虎克,艾爾曼虛弱至極地低喚了一聲。

  環顧四周,他的團長、他的大隊長都不在了,就連他熟識地戰友們也不在了!艾爾曼上士就是一頭孤獨的野象。

  他感到在與狼群奮力搏斗的只有自己一個人。

  他不是還有師長嗎?虎克望了一眼那個躲在一隊盾牌手後面地貴族子弟,他搖了搖頭,那樣的家伙在守城地時候還好一些。

  若是放到曠野里,恐怕連東南西北都搞不清!“虎克!一只耳的野象!再加把勁兒!”一只耳的野象?虎克討厭這個稱呼!他在盯著自己的師長。

  師長也在盯著他。

  虎克不想讓師長大人抓住自己的把柄,他就搖搖晃晃地從屍堆上站了起來,再提起全身地力氣掄起戰斧!“喝呀!”虎克大吼了一聲!這聲呐喊蓋過了戰場上所有撕殺搏斗加在一起的音量!荷茵蘭人的扶梯被一名血流滿面的泰坦軍人砸進人群,伴隨一陣驚駭的喊叫,蜂擁城頭的敵群稀落了少許。

  “揚盾!揚盾……”一直躲在盾牌手後面的近衛軍師長突然像猴子一樣跳了出來。

  他一邊叫喊一邊費力地舉起一面燙著鑲銀十字花軍徽的鐵盾牌。

  箭雨如期而至!遍布城頭的泰坦戰士紛紛縮進盾牌、垛口和藏兵洞,他們驚恐地傾聽著箭矢砸落在鋼鐵和磚石上的聲音。

  當一輪覆蓋式箭襲結束以後,毫發無傷地近衛軍師長第一個撤掉掩護,他一邊呐喊一邊揮起號令旗:“他們是在掩護攻城部隊撤退!箭手!所有的弓箭手都上來!把狗子們留下!讓他們嘗嘗瓦倫衛戍軍的厲害!”不得不說,瓦倫要塞衛戍軍第415師師長隆貝里哈森齊上校是個難得地戰場指揮官,盡管他是一個地地道道的貴族子弟、盡管他在上戰場的時候還把頭發抹得油亮、還把胡子修得整整齊齊,但至少佃戶出身的虎克上士從來只是抱怨這位師長大人地貴族做派,對他的指揮就從不說三道四。

  “放箭!放箭!對准荷茵蘭人的屁股!對准他們的**!”隆貝里哈森齊上校的呼喊在瓦倫要塞城頭回蕩不絕,盾牌手在前掩護,箭手分作四個梯隊。

  每名放過一箭的士兵都給戰友讓出位置。

  撤退中的荷茵蘭人衝散了逆襲部隊的陣勢,泰坦士兵投來的箭矢在幾輪急速射之後便放倒了四五百個敵人。

  “哈哈!又是一天!”大大咧咧的隆貝里上校推開這個、踢開那個,他徑直走到虎克少尉軟倒在地的地方。

  “喂!大塊頭!一只耳的野象!你怎麼了?看你的樣子就像是剛剛和十幾個惹火的小娘們發生了性關系!”虎克沒有理會上校師長的譏諷。

  他討厭這個自以為是、總喜歡把惡心當好玩兒的貴族子弟。

  “415師第二團原地集合!”隆貝里哈森齊似乎並不在乎對自己不理不睬的步兵上士,他只是專注地打量這段城牆。

  陸續……倒滿一地的屍堆里、被投石砸得缺掉一口的藏兵洞里、落滿箭矢的垛口里,三三兩兩傷痕累累的近衛軍士兵互相扶持著走了出來,他們沒有心思整隊。

  連從不離身的兵器都是松松垮垮地鈎在手里。

  “報數吧……”隆貝里上校終於換下一臉的興高采烈,他朝搖搖晃晃的二團士兵發出一聲嘆息。

  其實僅用目測就能清點人數,可415師師長還是打算例行公事。

  “大蝦……”、“餡餅……”、“卷毛狗……”、“快箭……”、“扳機……”、“六指……”、“小婦人……”“老滑頭……”就算415師的士兵喜歡在公開場合稱呼外號,可這都是些什麼東西?“到你啦!”上校踢了一腳賴在地上虎克上士。

  “野象……”虎克不甘心地回答一句,他是415師里最著名的殺人機器,他不喜歡外號、不喜歡做指揮官的貴族子弟。

  隆貝里上校沒再說什麼,他打量著第二團僅存的九名戰士。

  此時此刻,就算隆貝里哈森齊再怎麼樂觀也產生了欲哭無淚的衝動!僅僅三天!他的415師登臨這段城牆防區僅僅三天——第一團打光了、第二團剩下九名戰士、第三團是新兵,可不知道要塞衛戍司令部出了什麼問題,直到現在隆貝里上校也沒接到他的最後的補充兵。

  “大家坐吧!都坐吧……”師長只能這樣說。

  士兵們就坐了下來,他們都坐到虎克上士身邊。

  圍著一堆死狀千奇百怪地屍體。

  隆貝里自然不會坐到屍堆上,他清理出一塊垛口,面朝地平线西方坐了下來。

  迎著逐漸西斜的日光。

  敵人潮水一般退出戰場,就像近衛軍師長剛剛說的那樣。

  “又是一天!”只是這一天地時鍾慢得離奇。

  瓦倫要塞的外圍牆體由南向北縱橫26公里,由泰坦莫瑞塞特皇朝阿爾法二世皇於教歷757年下令修建,直到教歷燃年才告竣工。

  帝國近衛軍習慣稱呼瓦倫要塞是“永不陷落地大陸第一要塞”這多半是因為它那二十四米高的城牆和能容六馬並行的牆體甬道。

  除了厚實的牆體,瓦倫要塞還擁有三座鋼鐵閘門、十座敵樓、四十九座箭堡;在近衛軍最初開始武裝火炮的時候。

  來自蘇霍伊家族地工程師和有經驗的炮兵指揮官還為瓦倫要塞量身訂作了十六座雙角炮台的先進設計。

  應該說,在瓦倫要塞這樣的龐然大物面前,即使反坦聯盟軍投入了一支二十五萬人組成的攻擊集群,但在最初階段的攻防戰里,這支攻擊集群卻沒占到一絲半點的便宜。

  近衛軍總參謀長魯賓·斯普亞留斯元帥在開戰之初便親自坐鎮瓦倫,只要魯賓元帥能在瓦倫阻住反坦聯盟軍中央集群左路軍發動的襲擊,他就能夠迫使敵人放棄和圍維耶羅那的戰略部署,進而改道由多摩爾省至肖伯河一线攻入都林斯平原,而這一步!正中了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的算計!不過……在事後研究一場戰爭,總比不上身臨其境地聆聽士兵們地呼吸。

  教歷802年4月19日。

  瓦倫要塞攻防戰中的敵我雙方迎來了開戰至今的第二十八個落日!夕陽地光火使要塞城頭上的血色更為濃烈,近衛軍士兵忙著收集戰具、清理戰友的屍體。

  負責這項工作的士兵把敵人遺落地屍首拋到牆下,反坦聯盟軍的戰場清理隊就悄無聲息地抬走這些長眠於異地他鄉的戰士。

  敵我雙方的戰士始終對這件事保持沉默。

  他們擁有某種難以形容的默契。

  ※※※晚霞給每名士兵的面孔都鍍上一層昏暗的亮紫色,不管這些年輕的面孔是扭曲、是平靜、是僵硬,在暫時告別撕殺之後,這些面孔都透露出難得的安定祥和。

  就像牧師祈禱時的神情。

  戰場上確實有牧師在祈禱,敵人的牧師、泰坦人的牧師,一方在地平线西方的曠野里、一方在駐守十余萬近衛軍士兵的要塞里,雙方的隨軍牧師用同樣的經文向遠天的神明祈禱,他們祈求神明能夠垂憐在這里隕落的無數生靈。

  “起立!”面容平靜的隆貝里哈森齊上校突然由垛口上跳了下來。

  虎克上士不得不和他的八名戰友跌跌撞撞地爬了起來,他們收緊刀槍挺劍於胸,面朝指揮官致敬的方向行注目禮。

  一隊衣著光鮮的聖騎士走了過來,為首一人扛著近衛軍總參謀長魯賓·斯普亞留斯元帥的號令旗。

  “向元帥致敬!”隆貝里上校保持著挺拔的軍姿。

  魯賓就贊許地向這名優秀的戰場指揮官點了點頭:“還好!你這兒沒有遇到麻煩!”隆貝里上校的眼睛突然紅了起來,他喜歡穿戴燙得像松柏一樣挺拔的將校服,他喜歡頭發油亮胡子松軟,他不喜歡過多地流露感情,也不喜歡像平民出身的虎克那樣對任何事都不甚在意。

  “抱歉元帥!我的確遇到麻煩了……大麻煩!”魯賓眨了眨眼,他打量一下415師的駐防地段,這里是近衛軍總參長在一個月以來見到過的爭奪最激烈的一段防御陣地!據負責統計的戰地參謀初步估算,415師在三天內抵擋了兩萬荷茵蘭王國軍發動的二十一次衝鋒,到了現在,415師師長和他的士兵仍然守在這里。

  “是什麼麻煩?你們不是已經把狗子們趕回老家了嗎?”老元帥望著年紀輕輕的貴族子弟笑了起來,他還記得隆貝里哈森齊,這個小子在皇家軍事學院進修的時候是令所有導師都感到頭疼的著名問題兒。

  隆貝里回頭看了看,他在發出一聲長長地嘆息之後才向老元帥轉過身。

  “您看到了元帥!我的戰士都在這里!”“都在這里?”魯賓幾乎立刻就明白了這句話的含義。

  他有些難以置信地望著歪歪斜斜地九名戰士。

  “這是大蝦、這是餡餅、這是卷毛狗、這是快箭……還有我最好地帶兵長,您叫他一只耳的野象就行!”盡管遇到麻煩,但隆貝里上校還是自豪地把他地士兵一一介紹給自己的導師和統帥。

  魯賓元帥似乎沒有心情應付這些勇敢的戰士。

  他朝軍衣多處破口、頭發亂成一團的近衛軍上校連連擺手:“這不對!按照我的預計,415師地三個團完全能在這段防线支撐一個星期!”“麻煩就在這里!”隆貝里無可奈何地攤開手。

  “我只見到第一團和第二團,預備做補充兵的第三團直到現在也沒向我報到!”近衛軍總參謀長難以置信地瞪大眼睛,直到這時他才完全動容,若是按隆貝里的說法,415師是靠著兩個千人團隊阻擊敵人兩個整編步兵軍輪番發動的衝擊。

  可……問題出在哪里?一名小個子的戰場調度官在老元帥憤怒地瞪視下心驚膽顫地攤開兵力演示圖:“呃……呃……415師第三團……415師第三團……哦對了!在這兒!”調度官又向元帥出示戰場調度日志:“4月14日。

  要塞衛戍司令部直屬騎兵軍緊急征調一個步兵團向防线後方轉移一批軍隊財物,考慮到415師第三團都是新兵……”“是經過嚴格訓練的新兵!只要一天他們就可以變成身經百戰的老兵!”魯賓·斯普亞留斯氣惱地奪過兵力調度日志,他還是用難以理解的眼神打量著要塞調度官:“是你把一支原要戍守城頭的精銳步兵團調去護送什麼軍隊財物的嗎?你知道這對身處第一线地415師來說是多大的浪費嗎?還有!是什麼軍隊財物?我怎麼沒聽說過這件事?”“是……咖——,“是……”調度官支支吾吾說不出一個字。

  “不會是衛戍區高級將領們的私人財務吧?”虎克艾爾曼上士早就已經不耐煩了!他討厭貴族、討厭當官地!他的師長知道這件事、他的戰友也知道這件事,可這些家伙就是不敢得罪上級。

  魯賓元帥望了大膽的上士一眼,他又轉向戰地調度官,但這一次他可不算客氣。

  面容蒼老、身形瘦削地近衛軍總參謀長利落地扯掉戴在調度官肩膀上的軍銜章,然後又把那兩枚閃耀著金屬光彩的軍銜章摔到調度官臉上:“列兵!去通知那些調派415師第三團送走自己私人財物的軍官,讓他們自行到戰地軍法處報到!還有!千萬別忘了!讓他們在報到之前把肩膀上的軍銜都卸下來,別讓身無長物又奮戰在第一线上的士兵們看不起!”“是元帥!”調度官帶著哭音向總參謀長立正敬禮,然後他就灰溜溜地鑽進越圍越多的人群。

  “什麼東西?”魯賓朝著調度官的背影罵了一句。

  “至於你……”近衛軍總參謀長說完話後就轉向呆站著的隆貝里哈森齊上校。

  “你的士兵知道的事情你有可能不知道嗎?你為什麼不向衛戍司令反應這件事?你為什麼要拿自己的防线和無數士兵的生命開玩笑?”“我不止一次地反應過!可是……”心緒衝動地隆貝里上校在把話說到一半的時候又咽了回去。

  “還是我自己來吧……”魯賓元帥望著近衛軍上校自動撕掉了軍銜章,但他最後還是擺了擺手,“去軍法處領個連降兩級的處分。

  再去我的辦公室領個作戰傑出、升職一級的獎勵!到時候……隆貝里哈森齊中校,你的415師就得從鋒线上撤下來了,我的秘書會交給你一封信,你就和你的士兵當回信使!”隆貝里哈森齊中校的眼睛又紅了起來。

  在傻頭傻腦的虎克說出那番話之後,他就已經知道自己別想在瓦倫要塞呆下去了!魯賓元帥是在維護他,是在?I衛他作為軍人的榮譽!“是元帥!”近衛軍中校向總參謀長立正敬禮。

  “把信送給首都戰區總司令安東尼奧尼沃拉斯頓將軍,並請安東尼奧尼將軍轉呈最高統帥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攝政王殿下!”“是很重要的信件?”隆貝里試探著問。

  “比你想象得到地還要重要一千倍!”“是元帥!即使我的屍體變成千百塊兒。

  這封信仍會送抵目的地!”近衛軍上校再次向他地校長和導師立正敬禮。

  魯賓元帥揮了揮手,他調轉視线,然後他就看到夜幕已經降臨。

  宛如猛獸之口一般陰森灰暗的蒼穹籠罩著整個城市。

  城市中閃爍著火光,火光在城牆上匯聚成幾座巨大地篝火。

  借著依稀的星光和淡弱的夜宇之色。

  哨兵的身影就顯得那樣孤獨,但這孤獨的個體又在靜寂地天穹之底透出一份壯麗。

  篝火燃燒的地方自然光芒萬丈。

  火光映出千瘡百孔的城牆和斜斜插在牆體上的無數刀兵。

  火光在跳躍,斷折的刀兵就一閃一閃地反射著耀眼的豪光。

  除了這些似有聲似無意的點點光亮,城頭和夜宇一般寂靜。

  篝火散發出烤牛糞的氣味,濃煙很快便衝淡了屍體和血液發散而出的氣息。

  大團大團的蒼蠅蚊蟲在城牆上下不斷翻飛。

  這些弱小卻又極為招人厭煩地生物吸著血、啃著肉,對面相凶悍、動輒殺人取命的士兵渾不在意。

  “敵襲……”哨兵突然發出一聲倉促卻極為嘹亮的呐喊,這聲呐喊在靜夜深處回蕩不絕。

  可在下一刻!陷入與片死寂地城市突然活了過來,陷入熟睡的城牆也已驚醒!大隊的近衛軍士兵就像剛剛從泥土里鑽出來一樣,他們染著風塵、帶著仍在流血的傷口、手持各式各樣地兵器、肩扛顏色不一的軍旗!長官的口令、兵長的呐喊、千百名戰士的呼吸很快就糾纏在一起,城牆上的每一個角落都有人影在移動,城牆上的每一處垛口都顯露出一具疑似鋼鐵鑄就的胸膛!一位塊頭像小山一般高大的近衛軍少將突然跳上高出城頭的箭堡,他似乎站在篝火里,所有的士兵在一下刻便聽到了自己的長官發出的一陣類似雷鳴的喊叫!“帝國近衛軍!怎麼對付法蘭鬼子?”軍官問。

  “踢鬼子的屁股!”無數戰士大聲對答。

  “帝國近衛軍!怎麼對付法蘭鬼子的衝鋒?”軍官又問。

  “用戰斗至最後一人的勇氣!”無數戰士大聲響應。

  “帝國近衛軍!我們戰斗至最後一人還要怎樣對付法蘭鬼子?”軍官最後問。

  “用精神!”“很好……”嗓子已經有點沙啞的明塔斯·布郎特一邊自言自語一邊跳下箭堡,他那極地冰熊一般壯實的身體差點壓倒一片個子稍顯矮小的南方戰士。

  “正南方左翼。

  六個千人隊!後方看不清!”觀察員大聲向衛戍司令報明敵情。

  “正南方游藝……九個千人隊!後方有兩座箭陣,還有衝車……鬼子們要攻門!”“狗雜種們要攻門!他們要攻門啦”明塔斯·布郎特不斷推開在城牆上擠作一團的士兵,他很快就走到城門上方的敵樓里。

  “准備火油和滾木、石頭不要緊。

  一定要珍惜箭矢!”維耶羅那衛戍司令大聲朝著敵樓里的士兵吼了過去。

  “是長官!裝填火油!准備滾木!箭要瞄准鬼子們的狗眼!”負責敵樓的城門防區的指揮官又對著衛戍司令吼了回去。

  “很好!”明塔斯·布郎特在得到答復之後便像一個放學回家的小孩子一樣興高采烈地跑開了。

  他跑到箭手的陣營里調整了新的攻擊位置;他跑到刀斧手的陣營里大聲喝罵那些一直衝他笑的傻大兵。

  最後,他跑到城頭被敵人破壞得差不多了的炮位上,衝那些稀罕的要塞炮撒嬌撒個不停:“寶貝兒……你是我的好寶貝兒……打得准一點,射得狠一點兒!一發就是一個千人隊!一射就射倒一大片……”在要塞炮四周不停忙碌的炮兵戰士像欣賞演雜耍的狗熊一樣笑呵呵地打量著衛戍司令。

  包括他們、也包括那些在城牆上與敵人撕殺過的近衛軍戰士,所有都對明塔斯·布郎特的堅硬肉體感到難以置信。

  513師地戰士說。

  他們見到明塔斯將軍被法蘭人的一發弩炮直接命中頭部,可大熊伸手就把滾倒在地的腦袋按回脖子上:521師地戰士說,他們見到明塔斯將軍被十幾個登上城頭的法蘭人用長劍插成一個爛木塞。

  可大熊硬是用真正地木塞把身上的孔洞重新塞緊:811師的戰士說,他們見到明塔斯將軍被幾個身強力壯的法蘭人按倒了、還被褪下褲子。

  但巨熊只是一個翻身就把狗子們壓倒在地,並用他那件巨大的**弄得小雜種們**迭起!明塔斯將軍有一身鋼鐵一般地肌肉、明塔斯將軍有一副開口就像打雷似的大嗓門、明塔斯將軍有一件巨大的**、明塔斯將軍有好幾個漂亮的“男朋友”這種事戰士們都知道,可他們還是不太清楚維耶羅那衛戍司令明塔斯·布郎特將軍到底靠著什麼東西在第一鋒线堅持了五十九天!在二十三萬法蘭王國軍向維耶羅那發動正面進攻的五十九天里,明塔斯·布郎特將軍的吃喝拉撒睡都是在城頭鋒线上解決的,他告訴每一個士兵。

  這兒就是他的墓地!“等等……再等等……”維耶羅那衛戍司令一直扯著一個炮兵戰士的手臂,通過開了一道裂縫的炮窗,明塔斯·布郎特全神貫注地盯著夜幕下地大地。

  “一千米……八百米……六百米……放!”四門改進過的十二磅要塞炮齊聲發出怒吼,整座城牆都顫動起來,在維耶羅那城的各個角落都能聽到火地轟鳴地聲音。

  炮口噴出的氣團和濃煙一瞬間就淹沒了炮台左近的近衛軍士兵,但這種場面他們已經見過足夠多了,戰士們就在伸手不見五指的硝煙中默數著敵人地腳步和衝車的速率。

  炮火的彈道在空中劃過一條肉眼難辨的弧形軌跡,這道軌跡在黑沉沉的天宇中拖出轉眼之間便消失不見的五彩光火。

  光火最後在大地之底深沉地、絕望地爆發開來,除了四散激射的彈片,還有漫天的血霧、翻滾的氣體和滋滋作響被炸得滾熟的碎屍。

  似乎……敵我雙方對慘烈的爆炸場景已經司空見慣。

  法蘭人沒有被炮火打散陣型,泰坦戰士也沒有被敵人的從容嚇得人事不知。

  我們只能說,雙方都在做該做的事。

  “四百米……三百米……二百米……箭來!”似乎是在響應維耶羅那衛戍司令的號令。

  逐漸接近維耶羅那老城牆的法蘭士兵紛紛躍出高舉著的盾牌,他們沒有仔細瞄准,只是猛地抬起弓箭,在一陣颼颼作響的風聲過後。

  城頭上便有一些防護沒有到位的泰坦戰士慘叫著倒地。

  城牆上盾牌手幾乎是與指揮官的號令同時動作起來,他們閃身讓出垛口,身後的弓箭手便朝牆下的敵群送去一輪覆蓋式襲擊。

  箭矢燃燒著,砸在盾牌上咚咚作響,還濺出大捧大捧的火星。

  法蘭人阻擋了大部分箭羽的襲擊,但仍有許多枚長了眼睛的羽箭鑽進盾牌的縫隙里。

  載倒的法蘭士兵遺落了盾牌,他們的防護陣勢就出現了更多、更大的縫隙,於是便有更多的箭矢鑽進不斷推進的人群。

  不管怎麼說,在場的法蘭王國軍都是善打硬仗的精銳部隊,特別是敢於投入夜襲的攻頂部隊!在距離維耶羅那老城牆還有二三十米的時候,這支精銳部隊的盾陣便在無數聲衝鋒的呐喊中徹底分裂了!盾牌散開,每座方陣中都有數名士兵舉起了攻城用的扶梯。

  為首當先的一名法蘭士兵精赤著上身,他拎著扶梯用以搭接垛口的倒鈎衝上城牆,接著後隊的推力,這名勇敢的法蘭士兵踩著城牆奔跑起來,但他的命運幾乎一早就已注定,城牆上的一名泰坦箭手已經為他浪費了三支珍貴的鐵箭,但第四支終於不負重望,第一個敢於攻頂的法蘭士兵被射穿頭殼,他未發一言便帶著扶梯載進城下的人群。

  維耶羅那南側城牆上只剩四門要塞炮,持續兩個月的攻防戰大大磨損了敵我雙方的精神和各種寶貴的戰爭資源,但相較之下,還是負責防守地泰坦近衛軍占據優勢。

  維耶羅那衛戍司令明塔斯·布郎特將軍不但打得異常聰明,在需要不計代價舍命一拼的時候也從不猶豫,畢竟他可以從多瑙河上的各處渡口獲得布拉利格方向運來地充足兵員和軍需補給。

  現在!也就是教歷802年4月19日夜。

  月黑風高、戰鼓齊鳴,這正是明塔斯·布郎特將軍耍弄他那些小聰明的好機會!當敵人地衝車持續接近維耶羅那南城門的時候。

  明塔斯沒有命令炮兵兄弟進行精確打擊,而是等到捆綁了削尖粗木樁的衝鋒車就快被法蘭人的敢死隊推進入城門甬道的時候才下達攻擊命令。

  炮兵戰士利用滑輪和繩索高高吊起炮基,炮口透過敵樓里地望窗直直地指向城門底下的衝車!令人有點失望的是,炮彈由於炮基吊起而無奈地滑出炮膛,但在炮彈下落的時候。

  炮引已經燒完,要塞炮在一聲轟鳴過後還是射出一團光火和大量的鐵皮。

  炮彈受到壓力飛速下落,它把削尖的撞木砸成兩截,冷笑著的維耶羅那衛戍司令又在這時發出投下火油和滾木的命令,結果法蘭人的敢死隊還沒摸到維耶羅那的城門就與他們地衝車一同化為灰燼。

  圍繞城門的爭奪最為慘烈!法蘭王國軍在城門兩側投入五座千人陣,而散布城頭的泰坦士兵卻沒有那麼多人來對付他們。

  明塔斯沒有理會那些正在把燃燒著地衝車推到一邊的法蘭人,他拔出自己的配劍,先是由敵樓走向城頭東側,在解決幾處險情之後又走到城頭西側。

  這頭巨熊一樣的戰地指揮官有著使不完地精力和勁力,他每走幾步就會停下來。

  代替一名犧牲的戰士劈落面前的敵人,然後高叫一聲“近衛軍萬歲!”等到他讓開,正在呼喊“近衛軍萬歲”的泰坦戰士立刻蜂擁而上。

  投入更多的戰斗**。

  當一段城牆上滿是不斷翻下垛口的法蘭鬼子,巨熊一樣的明塔斯,布郎特總是第一個怒吼著衝上去。

  他在這時就把“近衛軍萬歲”的歡呼換成“維耶羅那”萬歲!已經疲憊不堪的第五軍區子弟兵就悍不畏死地追隨司令殺了過去。

  在城牆上的每一處地段,明塔斯·布郎特總能看到一個又一個英雄士兵!即便他很了解自己會有多麼勇敢,可總有一些士兵能夠做出令他根本不敢想象的瘋狂行經。

  左邊有一個被人斬斷小腿的泰坦戰士獨自守護一斷垛口。

  他就靠臥著垛口下的牆體,每當法蘭人從垛口鑽出,他就用手里的半截刺槍給敵人的褲襠刺個血洞,他就這樣一個接一個刺倒了七八個,然後才被數把馬刀分為碎屍。

  右邊有個被人用箭矢射中眼睛的小戰士,他身上的鎧甲完全不合身,所有見過他的人都會懷疑他在參軍的時候慌報了年齡,可就是這樣一個小家伙,他用射空了的箭壺把一名法蘭鬼子砸下城牆,又像理所當然一樣撥出插在眼里的箭羽,連想都沒想就張弓搭箭,把這支帶著自己眼珠子的弓箭還給了敵人……最後他在身上插入好幾枚鐵箭的時候才欣喜地闔上眼睛——他必是想把這些鐵箭都從身上撥下來,這樣就有更多的敵人會倒霉!上邊!城頭上的一座敵樓已經燒成一個大火爐,一名渾身染火的泰坦戰士仍在瘋狂地叫著“萬歲!”“萬歲近衛軍!”“萬歲維耶羅那!”他和一名敵人抱作一團,並用燃燒著的牙齒撕開了這個狗子的吼管,他被一把長劍劈倒之後又死死抱住又一名敵人的大腿,敵人想甩開他,可他攀著敵人的身體爬了起來,並像一個高台跳水健將一樣帶著這個法蘭狗子、沿著一條優美的弧线滾落牆體。

  下邊!一名大意的泰坦戰士直接就被興衝衝的戰友擠下城牆,不過他比任何掉落城牆的人都要幸運!法蘭人用以掩埋野火的沙袋救了他的命,他只是斷了一條腿!跌入敵群的泰坦戰士引發了法蘭狗子們的一陣狂喜,可他竟比敵人還高興,他不停地揮劍、不停地詛咒面前的膽小鬼,他癱坐在沙袋上,先是劈倒左邊那個、然後挑開右邊那個、再刺翻上面那個、最後才因躲閃不及被一把重錘砸實在地。

  “殺啊!殺呀!殺光他們……”明塔斯·布郎特面對著無數英雄組成的近衛軍隊伍發出無意識地囈語,直到一段城牆鋒线突然傳來急促的哨音。

  “是誰?是誰?”衛戍司令猛然驚醒。

  努口團全員……”這可好!話還沒說完,向總司令喊話地通訊兵就被流箭射翻在地。

  “真是見鬼!”明塔斯一邊詛咒一邊猛跑。

  好幾個迎面而來的法蘭人就這樣被他撞下牆去。

  維耶羅那衛戍司令在半分鍾內衝進城牆上的主堡敵樓,他在倒滿傷員地大廳里連打帶罵地叫囂了一陣!不過很快,一塊寫有部隊番號的木牌就順著主堡上地傳送繩索直達鋒线後的市區。

  一名參謀模樣的軍官在直通牆底的繩索盡頭取下木牌。

  他只是看了一眼就朝身後的街市大喊了一聲:“5313!”近衛軍第五軍區第三軍第一師第三重裝步兵團立刻衝出街壘,他們在一位團長地指揮下沿著貫通主堡的甬道衝上城頭。

  滿臉凶相的明塔斯將軍正在甬道上的岔路口等待這隊生力軍,他對增援部隊大聲說:“5312!你們的同室兄弟全都倒在這里……”一支流箭噗的一聲插進維耶羅那衛戍司令的肩膀,但明塔斯只是撓了撓有些疼癢的傷口,他對士兵們接著說:“要麼就和5312的兄弟一起留在這里,要麼你們就回去!”“祖國萬歲!”士兵們用驚天動地的歡呼回應總司令地挑釁。

  在明塔斯轉過高壯的身體面向來自南方的敵群時,無數泰坦戰士便由他地身後急衝而至……戰斗持續了一整夜,由滿天星斗進行至天光亮麗。

  清晨微涼,細弱的東風小心地拂過戰場,炮火的硝煙和迷離的晨霧立刻便擴散開去。

  由要塞城頭向下望,倒折地兵器、插滿地面和死屍的箭羽、還有黑洞洞的炮坑!黑洞洞的炮坑反反復復疊加起來,似乎把要塞前的土地重新耕犁。

  翻卷著的泥土埋沒了無數屍體,在敵人退走之後,烏鴉就開始肆無忌憚的覓食。

  這些毛色烏黑油亮、體態肥碩笨重的食屍鬼在這些日子已經學會了挑挑揀揀:被炮火炸熟的不吃、被燒成焦碳的不吃、傷口沒有露出內髒的不吃、露出內髒卻又不是什麼好部位的也不吃!它們就像一群披著燕尾服的紳士,三三兩兩地聚在堆滿屍肉的餐桌旁。

  在用餐間歇還“嘎嘎嘎”地議論不停,就像是在討論今天的餐點是否和昨天一樣豐美。

  答案自然是肯定的!經歷一夜苦戰,德意斯王國軍像歷次一樣留下了數以千計的屍體。

  而布倫要塞里的北方戰士也付出了無數鮮血和只有在戰後才能知曉的損失。

  教歷802年4月20日,布倫要塞又遇到曙光和晨曦交纏在一起之後才會出現的奇美景致:在德意斯王國軍的人潮陸續退入谷地盡頭的時候,陽光由天空中的雲團縫隙降下數道炮口一般粗大的光柱,天宇在整個清晨都是暗淡的。

  只有這數道光柱涌動著豪情,那些不斷在柱體上流轉的光影就像是在穹蒼這塊巨大的畫布上勾勒出連續不斷的戰斗圖景。

  小心地避開和戰友的屍體睡在一起的近衛軍士兵、尷尬地穿過聚在城頭視察戰況的高級軍官集體、再大膽地越過德意斯人制造的幾處城牆缺口,留著一頭淺金色卷發的維恩克利夫蘭候爵……哦不!是維恩克利夫蘭上尉!維恩克利夫蘭上尉好不容易趕到城牆東北角上的十二號炮位,他眨了眨漂亮的藍眼睛,又在光著上身的炮兵戰士注視下神情靦腆地整了整身上的軍衣。

  “塔·馮·蘇霍伊將軍!炮兵中將塔·馮·蘇霍伊……”“我說過多少次啦!叫我塔里……”年輕的漂亮小伙子四下看了看,雖然他已聽到聲音,可他還是沒有找到自己一見就煩的炮兵將軍。

  “我在這兒……”泰坦近衛軍第一炮兵師師長從炮基底下鑽了出來,他面孔灰黑,身上的將帥服染著大片油印。

  “炮栓得拆下來換新的!炮基有點兒松脫,但總的來說問題不大!”塔里朝身旁的幾位技師揮手示意。

  他抹了一把臉上的油汗,然後才轉向一直看他不怎麼順眼的上尉通訊官。

  “又是什麼事?”維恩克利夫蘭無奈地朝炮兵將軍立正敬禮,他討厭這個老把自己當女人看的兵痞、他討厭對方的輕佻、他討厭對方在對待戰事時的漫不經心、他討厭對方的生活作風、討厭對方凡事都可以拿來開玩笑的流氓習氣。

  “軍群總參謀長請您出席緊急軍議!”嘴上這麼說,克利夫蘭上尉卻在心里反復琢磨:這個小流氓怎麼會從妻女山戰場活著走下來?這樣一個一無是處的紈絝子弟怎麼會是世界歷史上第一位也是最出色的一位炮兵指揮官?“為什麼?克拉蘇斯只要下命令就行了呀?我又不喜歡開會!”塔里自顧自地檢視著要塞炮,一點也沒有動地方的打算。

  “這正是軍群總參謀長的命令!您得對大泰坦尼亞第一擲彈兵師的第一次出擊提供可行性報告!”維恩的漂亮面孔已經漲紅了,他在說話的時候帶著怨恨的口氣。

  “哦?”塔里偏頭想了想,他很快就用招牌式的流氓嘴臉不屑地笑了起來:“那就請你回去告訴你的軍情總參謀長,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攝政王殿下給我的命令是協助北方集團軍群防御布倫要塞,我的士兵和我的火炮都在城牆上,其他的事我根本不必理會!”“你……”維恩克利夫蘭突然用尖細的嗓音叫喚起來,但他立刻閉上嘴。

  “那就這樣吧!我已經把命令傳達到了,執行與否確實是您自己的事!可我得提醒你,像你這樣的人若是在往前走一步就是近衛軍的敗類!”望著專職炮兵通訊官瘦削的背影,塔里不禁搖了搖頭,若不是他的妻子殘忍地背叛了他,他也不會對一個五官清秀長相甜美的小男孩兒感興趣……“敵襲……”塔里朝觀察哨望了過去!經過最近一段時間,他對德意斯人的瘋狂又有了新的了解!即便是鋼鐵之軀也禁不起連續72小時的不間斷突擊。

  “還等什麼?擦膛、裝藥、填彈、撤炮衣!”炮兵指揮官似乎把戰術動作完全搞反了,但在場的炮兵戰士卻不以為意……保衛祖國的戰斗不停地繼續,不變的只有戰士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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