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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傷》第四回

臨界紀年之爵跡 假冒郭敬明 3667 2025-01-08 12:00

  

  8 路燈將黑暗戳出口子。

  照亮一個很小的范圍。

   走幾米,就重新進入黑暗,直到遇見下一個路燈。

  偶爾有一兩片樹葉從燈光里飛過,然後被風又吹進無盡的黑暗里。

   易遙突然停下來,她說,我要把孩子打掉。

   齊銘回過頭去,她抬起頭望著他,說,可是我沒有錢。

  我沒錢打掉它。

  我也沒錢把它生下來。

   大風從黑暗里突然吹過來,一瞬間像是卷走了所有的溫度。

   冰川世紀般的寒冷。

   以及瞬間消失的光线。

   9 易遙收拾著桌上的碗。

   母親躺在沙發上看電視里無聊的電視劇。

  手邊擺著一盤瓜子,邊看邊磕,腳邊掉著一大堆瓜子殼。

   易遙洗好碗拿著掃把出來,心里琢磨著該怎麼問母親要錢。

  “我要錢。

  給我錢。”

  這樣的話在家里就等於是宣戰一樣的口號。

   掃到了她腳邊,她不耐煩地抬了抬腳,像是易遙影響了她看電視。

   易遙掃了兩把,然後吸了口氣說:“媽,家里有沒有多余的錢……” “什麼叫多余的錢,錢再多都不多余。”

  標准的林華鳳的口氣。

  揶揄。

  嘲諷。

  尖酸刻薄。

   易遙心里壓著火。

  一些瓜子殼卡進茶幾腿和地面間的縫隙里,怎麼都掃不出來。

   “你就不能好好吃嗎,掉一地,虧得不是你掃,你就不能把瓜子殼放在茶幾上嗎?” “你掃個地怎麼了?哦喲,還難為著你啦?你真把自己當塊肉啦?白吃白喝養著你,別說讓你掃個地了,讓你舔個地都沒什麼錯。”

   “話說清楚了,我白吃白喝你什麼了?”易遙把掃把一丟,“學費是爸爸交的,每個月生活費他也有給你,再說了,我伺候你吃伺候你喝,就算你請個菲傭也要花錢吧,我……”還沒有說完,劈頭蓋臉的就是一把瓜子撒過來。

  頭發上,衣服里,都是瓜子。

   雖然是很小很輕,砸到臉上也幾乎沒有感覺。

  可是,卻在身體里某一個地方,形成真切的痛。

   易遙丟下掃把,拂掉頭發上的瓜子碎殼,她說:“你就告訴我,家里有沒有多余的錢,有,就給我,沒有,就當我沒問過。”

   “你就看看家里有什麼值錢的你就拖去賣吧!你最好是把我也賣了!” 易遙冷笑了一聲,然後走回房間去,摔上門的瞬間,她對林華鳳說:“你不是一直在賣嗎?” 門重重地關上。

   一只杯子摔過去砸在門上,四分五裂。

   黑暗中人會變得脆弱。

  變得容易憤怒,也會變得容易發抖。

   林華鳳現在就是又脆弱又憤怒又發抖。

   關上的房門里什麼聲響都沒有。

  整個屋子死一般的寂靜。

   她從沙發上站起來,把剛剛披散下來的稍微有些灰白的頭發拂上去。

  然後沉默地走回房間。

  伸手擰開房門,眼淚滴在手背上。

   比記憶里哪一次都滾燙。

   心上像插著把刀。

  黑暗里有人握著刀柄,在心髒里深深淺淺地捅著。

   像要停止呼吸般地心痛。

   哪有什麼生活費。

  哪有學費。

  你那個該死的父親早就不管我們了。

   林華鳳的手一直抖。

  這些年來,抖得越來越厲害。

   “你不是一直在賣麼?” 是的,是一直在賣。

   可是她每一次躺在那些男人身下的時候,心里想的都是,易遙,你的學費夠了,我不欠你了。

   而那些關於她父親的謊言,其實就連她自己,都不知道是說來欺騙易遙,還是用來欺騙自己。

   她沒有開燈。

   窗外透進來的燈光將屋子照出大概的輪廓。

   她打開衣櫃的門,摸出一個袋子,里面是五百八十塊錢。

   除去水電。

  除去生活。

  多余三百五十塊。

   她抓出三張一百塊的,然後關上了櫃子的門。

   “開門”,她粗暴地敲著易遙的房門,“打開!” 易遙從里面打開門,還沒來得及看清楚站在外面的母親想要干什麼,三張一百塊的紙幣重重地摔到自己臉上。

  “拿去,我上輩子欠你的債!” 易遙慢慢地蹲下去,把三張錢揀起來,“你不欠我,你一點都不欠我。”

   易遙把手上的錢朝母親臉上砸回去,然後重重地關上了門。

   黑暗中。

  誰都看不見誰的眼淚。

   並不是易遙可笑的自尊。

  而是她突然想起有一天回家的路上,看到母親站在一個小攤前,拿著一件裙子反復地摩挲著。

  最後還是嘆了口氣放了回去。

   小攤上那塊“一律20元”的牌子在夕陽里刺痛了易遙的眼睛。

   她想起母親好象好幾年沒有買過衣服了。

   門外,母親像一個被拔掉插线的木偶,一動不動地站在黑暗里。

   消失了所有的動作和聲音。

  只剩下滾燙的眼淚,在臉上無法停止地流。

   10 所有的學校都是八卦和謠言滋生的沃土。

   蜚短流長按照光的速度傳播著,而且流言在傳播的時候,都像是被核爆炸輻射過一樣,變化出各種丑陋的面貌。

   上午第二節課後的休息時間是最長的,哪怕是在做完廣播體操之後,依然剩下十五分鍾給無所事事的學生們消耗。

   齊銘去廁所的時候,聽到隔間外兩個男生的對話。

   “你認識我們班的那個易遙嗎?” “聽說過,就那個特高傲的女的?” “高傲什麼呀,她就是穿著制服的雞,聽說了嗎,她最近缺錢用,一百塊就可以睡一晚上,還可以幫你用……”下面的聲音故意壓得很低,可是依然壓不住詞語的下作和汙穢。

   齊銘拉開隔間的門,看見班上的游凱和一個別班的男生在小便,游凱回過頭看到齊銘,不再說話。

  在便斗前抖了幾下就拉著那個男的走了。

   齊銘面無表情地在洗手池里洗手,反復地搓著,直到兩只手都變得通紅。

   窗外的天壓得很低。

  雲緩慢地移動著。

   枝椏交錯著伸向天空,“就像是無數餓死鬼朝上伸著手在討飯”,這是易遙曾經的比喻。

   依然是冬天最最干燥的空氣,臉上仿佛蹭一蹭就可以掉下一層厚厚的白屑來。

   齊銘在紙上亂劃著,各種數字,幾何圖形,英文單詞,一不小心寫出一個bic,最後一個因為太用力鋼筆筆尖突然劃破了紙。

  一連劃破了好幾層,墨水暈開一大片。

   那一瞬間在心里的疼痛,就像劃破好多層紙。

   Bic。

  婊子。

   食堂後面的洗手槽。

  依然沒有什麼人。

   易遙和齊銘各自洗著自己的飯盒。

  頭頂是緩慢移動著的鉛灰色的雲朵。

   快要下起雨了。

   “那個,”關掉水龍頭,齊銘輕輕蓋上飯盒,“問你個事情。”

   “問啊。”

  易遙從帶來的小瓶子里倒出洗潔精。

  飯盒里撲出很多的泡沫。

   “你最近很急著用錢吧……” “你知道了還問。”

  易遙沒有抬起頭。

   “為了錢什麼都願意嗎?”聲音里的一些顫抖,還是沒控制住。

   關掉水龍頭,易遙直起身來,盯著齊銘看,“你說這話,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就是問問。”

   “你什麼意思?”易遙拿飯盒的手很穩。

   聽到流言的不會只有齊銘一個人,易遙也會聽到。

  但是她不在乎。

   就算是齊銘聽到了,她也不會在乎。

   但她一定會在乎的是,齊銘也聽到了,並且相信。

   “我是說……” “你不用說。

  我明白的。”

  說完易遙轉身走了。

   剛走兩步,她轉過身,將飯盒里的水朝齊銘臉上潑過去。

   “你就是覺得我和我媽是一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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