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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山雨欲來

搜神記 樹下野狐 26523 2025-01-08 11:56

  

  第六卷

  時近深夜,明月當空,照得青石板大街一片雪白。兩旁高牆迤邐,樹影橫斜,夏蟲歡鳴,遠處蛙聲如鼓,隱隱還可聽見城中客棧傳來的喧嘩與笑聲。放眼望去,民舍燈光星星點點,不少城民還在趕著准備明日的慶典。對於雷澤城,這將是一個不眠之夜。

  蚩尤伏在樹干枝葉之間,四下掃望。城中街道已經宵禁,路上空蕩無人。對面便是雷神府的西門,銅門緊閉,兩盞巨大的琉璃三昧燈高懸搖曳。

  六侯爺低聲道:“從此處翻牆而入,過了一個花園和內牆,便是寧姬香閨無塵閣。”

  御風之狼喃喃道:“侯爺對這倒是了如指掌。”

  六侯爺笑道:“術業有專攻。要想撈月,豈能不知近水樓台?”

  御風之狼嘿然乾笑。兩人一個竊玉,一個偷香,雖非同好,跡近同行,對於這熟查門徑,知己知彼的道理都是心有戚戚。

  蚩尤對他二人的談話充耳不聞,眼綻青光,炯炯守望。突然低聲道:“拓拔和烈炎進去了。”六侯爺二人一凜,抓起千里鏡凝神眺望。只見西南高牆上,幾道人影閃電般越過,兔起鵑落,朝府中主樓逕直奔去。

  牆內登時燈光四起,接連有人喝道:“是誰?”那幾道人影答也不答,穿梭如風。

  立時又有人喝道:“大膽狂徒!給我拿下!”四面啃崗潮水似涌出,合圍而去。

  西牆下隱藏的十余大漢聽著聲響,也紛紛“嗆然”拔刀,朝東邊奔去。

  蚩尤低聲道:“走!”三人登時利箭似的飛射而出,穿過牆頭,直沒花園叢林。留守於暗處的兩個哨衛還未出聲,便被蚩尤兩記指風彈得仰天摔倒,人事不省。

  三人倏然穿梭,在花園中心的灌木叢中蹲下,凝神辨析周圍的真氣與氣息,隨時待發。

  前方沙沙作響,兩個巡衛提燈走來。蚩尤乘他們走得近時,斜斜躍出,劈空兩掌,那兩人悶哼一聲,眼看便要萎頓倒地;六侯爺、御風之狼閃電般搶上,架住他們腋下,移入花叢,迅速剝下他們衣裳。

  六侯爺低笑道:“他***紫菜魚皮,這可是本侯生平第一次為男人寬衣解帶。”

  御風之狼笑道:“難怪侯爺的手法還不如小的利索。”手影閃動,已將那巡衛身上衣服連帶所有值錢之物剝得乾乾淨淨,穿戴到了自己身上。

  蚩尤自得知那九尾狐盜走聖杯,累得纖纖蒙冤以來,心中憤怒自責,對纖纖和那頗有長者之風的火神,都甚感歉疚,一直未展笑顏,只盼盡早找到琉璃聖火杯,洗刷纖纖清白。見六侯爺愁冒苦臉剝離那巡衛衣服,心下不耐,探手抓住那巡衛雙腳,只一後扯,便硬生生從衣服里拔了出來。

  御風之狼瞧得目瞪口呆,六侯爺拍拍他肩膀笑道:“狼兄,瞧見了吧?若你不乖乖合作,蚩尤聖法師一怒之下,便會將你的骨頭從肉里這般抽將出來。”

  御風之狼見蚩尤滿臉狂野桀騖的神情,心中不禁打了個寒噤,喃喃道:“我瘦得緊,渾身只有皺皮一張,還是免了吧!”

  蚩尤逕自將衣服套上,掛好腰牌,道:“走吧!”提著燈籠,推著六侯爺走了出去。

  月光如水,花香襲人,花園中碧樹參差,亭榭錯落,小溪汩汩環繞。穿過嶙峋假山,沿著細石小徑蜿蜒而行,一路竟無巡查之人。

  遠遠地聽見有人叫道:“狂徒大膽,竟敢擅闖雷神府!”又聽見烈炎朗聲道:“在下火族烈炎,與龍神太子拓拔野有要事拜見雷神。”

  一時刀兵聲止,四下寂然。過了片刻,聽見有一個蒼老的聲音哈哈笑道:“烈賢侄別來無恙?快快請進吧!”那聲音來自頗遠的主樓,聽來雖非震耳欲聾,卻是清晰明了,歷歷在耳。

  蚩尤三人心中大定,既然雷神已在主樓,這寧姬香閨“無塵閣”便大為安全了。當下快步而行。

  走到內牆附近時,又聽見有人喝道:“是誰?”牆頭上出現十余哨衛,張弓搭弩。

  雷府之內,果然是十步一崗,五步一啃。蚩尤按照六侯爺先前教授,朗聲道:“有金族樂師進獻曲譜,雷神命我將他帶到無塵閣。”

  寧姬酷愛音樂,尤喜弦音。雷神為她四下搜羅曲譜,更是人所盡知。而金族樂師素有盛譽,連日來為慶雷神壽典,已有不少金族城邦進獻樂譜。

  那哨衛首領凝視蚩尤二人,覺得臉面頗生,但近日城中賓使太多,士衛抽調頻繁,常有新調巡衛,是以心中也不甚介意。掃望兩人腰牌,絲毫無誤,點頭道:“進來吧!”

  圓門開啟,三人穿過內牆,在幾名哨衛陪同下,朝前走去。

  繞過假山,令人眼前一亮。碧綠的草坪猶如地毯般綿延鋪展,巨石點綴,花樹寥落。

  草坪上星羅棋布許多橘黃色的琉璃燈,光暈柔和,宛如夢幻。

  其間一條水晶小徑婉蜒曲折,通向中央幽碧大湖。水晶路下乃是一條溪渠,水光搖曳,襯著琉璃燈更加迷離變幻。

  水晶路連著水晶九曲橋,直達湖心小樓。那小樓出水懸空,無所依傍。以水晶石、瑪瑙與西海寒冰岩構建,亭亭玉立,宛若睡蓮。周遭錯落浮立著碧綠色翡翠亭榭,猶如荷葉,層疊鋪展水面。

  遠處湖面,蓮葉漫漫,芙蓉點點,與這無塵閣交相映襯,不分彼此。

  碧空如海,圓月掛在水晶擔角,玲瓏剔透。一切澄澈寧靜,像是飄搖於水上的清夢。

  眾人臨風而立,水氣清新,塵心盡滌。一時蚩尤三人險些連來此處的目的都記不起來,胸中殺伐之氣一掃而空。

  御風之狼生平狼跡無數,見過的宮殿園林不可勝數,雖然奢華遠勝於此的為數不少,但這般簡單淡雅,清麗脫俗的卻沒有幾個;一時也看得呆了。

  六侯爺故地重游,許多往事涌上心頭。寧姬那纏綿溫婉之態,恍如眼前,心中升起暖意柔情,傳音微笑道:“若非這樣的潔淨之地,又怎配得上寧姬?”

  忽聽鏗然聲響,從那小樓上傳來古箏之聲。

  水波蕩漾,月輪破碎。那箏聲寥落悠揚,裊裊輾轉。

  六侯爺微微一怔,皺起眉頭,眼中閃過驚詫之色。蚩尤見他臉色有異,心中一沈,傳音道:“怎麼了?”

  六侯爺喃喃道:“奇怪。”傳音道:“琴聲寄語。你聽這箏聲,剛正凌厲,竟然含有殺伐之音。寧姬……寧姬何時會彈這種曲子?”

  蚩尤側耳傾聽,他雖不通音律,但也聽出那箏聲隱隱夾帶金屬之音,鏗然跌宕,與這柔和清雅的湖畔夜色大大相衝,心中登時也起了不祥之意。

  箏聲急奏,如密雨殘荷,飛瀑漱石。

  三人提著燈籠,在那急促凌厲的箏聲中朝無塵閣走去。

  刀光勝雪,冷寒侵膚。拓拔野、烈炎、柳浪、班照、哥瀾椎在近百名雷府衛兵的夾護下,沿著石階緩緩行進。

  兩旁古樹蒼翠,月光斑駁地照在石階上,隨風搖動。行到一半,仰首望去,已可看見主樓巨大的檐角彎彎破空,檐下燈籠輕輕搖擺,喜氣洋洋。殿前站了數十名勁裝守衛,目不斜視。

  雷府主樓又稱“光明殿”,古朴巍峨。此時殿內燈火通明,談笑風生,仿佛已有貴賓。拓拔野、烈炎對望一眼,心下均想:不知是誰搶先一步?

  帶領他們前行的衛兵首領疾步上前,在殿前奏道:“火族烈侯爺與龍神太子駕到。”

  殿中有人呵呵大笑道:“歡迎歡迎!今夜當真是良宵佳期,竟同時來了這麼多貴賓!”

  笑聲雄渾,雖然不刺耳,但隱隱夾帶風雷之聲。

  拓拔野心想:“此人定然便是雷神了。”太湖雷神位列大荒十神,乃是木族兩大神位高手之一。年輕之時,脾性暴烈易怒,動輒以“雷神錘”、“風雷吼”邀戰天下。最著名的一戰,乃是在東海之濱孤身大破南海七十二蛟,錐殺南海第一凶獸棘劍天魔龍。

  也曾因一己私憤,竟錐裂天南山,崩石流土,卷沒了附近的幾個村莊。六十年前,因不服神帝之尊,公然挑戰,被神農在太湖之上一劍擊敗,從此凶焰大斂,性情始轉。六十年來修心養性,與年輕之時判若兩人,但骨子里的豪勇剛烈,卻未曾改變。

  拓拔野雖然未曾見過雷神,但當年年幼,父母尚在之時,每逢頑皮或夜間哭鬧,母親便常唬道:“再不聽話,雷公就要來啦!”那時雖不知雷公是誰,但總覺得是什麼可怕的怪物。時日久遠,此時突然想來更是心中感慨,心想:不知這雷公究竟是怎樣的人物?

  笑聲中,只見一個魁偉老者大步而出。那老者黃發若金,青裳飄舞。身高十尺,龍行虎步。目光澄澈有神,臉上雖然皺紋遍布,但瞧起來卻是精神熠熠,絲毫不顯老態。

  睥睨之間,電光四射,凜凜生威。人尚在十丈開外,雄渾浩蕩的碧木真氣便激得拓拔野體內真氣隱隱共鳴。拓拔野心中一凜,連忙斂息收神。

  眾衛兵紛紛收刀入鞘,列隊退下。

  老者眼光橫掃,瞧見烈炎登時笑道:“烈賢侄幾年不見,風采更勝從前。”

  烈炎行禮笑道:“明月在上,流螢無光。雷神取笑了。”

  雷神哈哈大笑:“烈賢侄何時也學會拍馬屁啦?這可不好,需罰酒三杯。”

  烈炎笑道:“妙極,求之不得。”

  雷神轉頭望著拓拔野,微笑道:“這位便是新近名震天下的龍神太子拓拔野嗎?”

  拓拔野見他不怒自威但又平易近人,心中大生好感,微笑道:“不敢!拓拔野奉母王之命,特地來為雷神賀壽。”

  龍族與木族幾百年恩怨,糾纏難解。雷神聽說龍神太子親自前來賀壽,心中頗為詫異。換做他人,定當暗自揣測來者居心,是否有陰謀詭計;但他素來坦蕩,詫異之余,卻由衷歡喜,笑道:“如此多謝龍神了。”

  雷神踏步走下階梯,勾住拓拔野、烈炎的肩膀笑道:“兩位賢侄隨我來。不過今夜老夫廳內可坐了兩位賢侄的冤家對頭哪!還請切勿見怪。”

  拓拔野、烈炎一凜,笑道:“不敢。”心中暗暗猜度光明殿中究竟是何人。

  但隨著雷神走了幾步,這答案登時便了然了。殿內燈火亮如白晝,廳中四角分別站列了許多侍女,門口兩翼則站了六個男子,衣上繡了松竹等圖,想來當是雷神麾下要將松竹六友。

  廳中長桌兩旁的椅子上坐了數人,左側最前一人暗紫長衫,白發搖曳,手腕足踝鈴環叮當作響,居然是黃河水仙冰夷。他木無表情地望著拓拔野,仿佛從未見過一般。

  冰夷旁邊乃是一個穿著黑紫絲長袍的美麗女子。黑發高髻,碧眼清澈,淺紫色的花唇牽著淡淡的微笑。十指修長纖巧,指甲黑色。赤足如雪,腳趾也盡為黑色。腰上系了一條長長的絲帶,拖曳在地。雖然著裝素淡,但華貴之氣卻迫面而來。

  對面一人頭戴碧紗冠,身著青衣,面如冠玉,三絡青須,赫然是木神句芒!瞧見拓拔野,臉上登時露出驚詫之色,一閃即逝。

  三人見雷神拉著拓拔野、烈炎大步而入,紛紛起身。

  拓拔野心下微驚,想不到在此時此處邂逅木神冰夷,卻不知這二人深夜拜訪雷神所為何事?但有他們在此,要想按原計劃那般坦然相問雷神,只怕是不可能了,心中不禁微微沮喪。眼見木神句芒目中精光大盛,朝自己望來,索性傲然回視,笑道:“原來是木神前輩,幸會幸會!那日林中狩獵成果如何?”

  句芒眼中閃過怒色,微笑道:“承蒙掛念,收獲甚豐,只可惜逃了兩只小兔子;但是不要緊,終究要被我逮到的。逮到之時,一定請拓拔公子一道來吃烤兔肉。”

  拓拔野笑道:“那就先謝了。”今夜來前,未免節外生枝,已將斷劍無鋒放入蚩尤腰上的乾坤袋。此刻邂逅木神,心中原本擔心他說出苗刀無鋒之事,但見他閉口不談,明白他不願讓雷神知曉此事,登時釋然。

  雷神聽二人語帶機鋒,微微詫異。原以為這水仙冰夷與那黑衣女子才是龍族與火族的冤家對頭,豈料這龍神太子與木神之間,似乎也有某種過節。當下哈哈笑道:“想不到龍神太子與木神竟然也已認識,那可再妙不過,無需老夫再介紹啦!兩位少年俊彥,快快入座吧!”

  拓拔野與烈炎微笑道謝,大刺刺坐在句芒身旁。柳浪三人則站在他們身後。廳角侍女衣裳飄飄,無聲無息地上前端上熱茶與蔬果。

  那黑衣女子碧眼流轉,凝視著拓拔野,似乎頗感興趣,柔聲道:“公子原來就是孤身打敗百里春秋和水娘子、收伏夔牛的龍神太子拓拔野嗎?少年英雄,果然了不起得緊。”

  聲音溫柔,高雅尊貴之中又帶著親切。

  柳浪眼睛盯著那黑衣女子領口下的瑩白酥胸,吞了口口水,傳音道:“她是水族聖女烏絲蘭瑪,厲害得很;水族妖女之中,她可是不多見的處*女。”

  黑衣女子鳥絲蘭瑪瞟了柳浪一眼,微微一笑,仿佛能聽見他傳音話語。柳浪被她一瞥,心中頓生寒意,冷汗涔涔,立時扭轉目光,假意打量光明殿中的布置。

  拓拔野心中一震,想道:“雨師姐姐說得不錯,水妖果然是兩面討好,請了聖女來為雷神祝壽。”又想:“難道關於聖杯之事,先前我想得竟然錯了嗎?只是她與木神一道來此,難道不怕木神心生怨隙?”心中隱隱覺得不妥,但一時之間又想不出所以然來,白日里原來已經逐漸清晰的思路反倒疑惑迷糊起來。臉上不動聲色,微笑道:“拓拔的些微本領,豈能真是百里法師的對手?不過是順天道行事而已。”

  烏絲蘭瑪微微一笑,轉而對烈炎道:“烈侯爺,你來得正巧!今日我在路上聽說了一樁與火族相關的奇事,也不知是真是假。”

  拓拔野、烈炎心中一凜,果聽烏絲蘭瑪道:“據說前些日子,火族第一聖器琉璃聖火杯好端端地從金剛塔里被人盜走了,這是真的嗎?我可一點也不信!”碧眼凝視著烈炎,仿佛要看穿他的心思。

  木神、雷神俱是吃了一驚,失聲道:“什麼?”廳中眾人目光盡數聚集在烈炎身上。

  拓拔野、烈炎原是打算私訪雷神提及此事,不料卻被她搶先道出,都措手不及。烈炎心想:“不知水妖在哪里安插了探子,這麼快便得到了消息?”暗暗觀察雷神表情,驚愕惋惜,殊無造作之態,當下緩緩道:“不錯,確有此事。”

  烏絲蘭瑪訝然道:“如此說來,這竟是真的了?”蹙眉嘆息。

  雷神皺眉道:“烈賢侄,貴族發生這麼大的事,卻還要派你和米長老、火正仙來為老夫賀壽,真是讓老夫過意不去。若有需要老夫幫忙之處,烈賢侄盡管開口。”

  倘若廳中沒有木神、烏絲蘭瑪等人,烈炎便要開口相問,但此刻唯有苦笑而已。

  句芒嘆道:“琉璃聖火杯乃是火族聖器,這番遺失只怕全族上下都要心焦如焚了。

  三百多年前,本族長生杯失落之時,便險些引起了一場內亂。”突然想起某事,朝雷神微笑道:“是了,句芒在路上也聽見一件有趣的傳聞。說是一個少女自稱是前聖女空桑轉世,將本族遺失了三百年的長生杯送給雷公,呵呵!也不知是哪個無聊之徒捏造出來的。”

  拓拔野心中一動,原來如此!果然要講到正題了。

  雷神笑道:“這倒不是捏造出來的傳聞,前些日子,確有一個自稱空桑轉世的少女,將長生杯送給了我。”

  句芒右手一震,杯中熱茶潑了出來,又驚又喜,霍然起身笑道:“真的嗎?這可真是本族的天大喜事!”

  忽聽“咚咯”巨響,似乎有人在用某物用力撞擊雷府大門。眾人吃了一驚,側耳聆聽,殿外叱喝之聲突然大作,喧嘩吵鬧聲此起彼落,越來越響。雷神笑道:“今夜倒當真熱鬧,難道又有哪位好朋友連夜來看望我不成?”起身便往殿外走去。

  眾人心下詫異,不知誰這般大的膽子,竟敢在雷神壽典前夜這般撞門喧嘩,也紛紛起身。

  還未行出殿外,忽然狂風卷舞,滿殿燈火搖曳,竟然熄了大半。

  一個哨衛大步奔來,跪拜階前道:“稟雷神,門外突然聚集了大批五族使者,以火族使者為首,不斷撞擊大門,揚言要……要……”汗出如漿,竟說不出話來。眾人大奇,紛紛往烈炎看去。烈炎與拓拔野對望一眼,一股強烈的不祥預感如寒冰般包攏上來。

  “轟”地一聲巨響,雷府銅門竟幾將撞開。喧嘩大作,人聲如沸。有人厲聲長呼道:“雷公,快將琉璃聖火杯交還我們,否則今夜便踏平雷澤城!”

  箏聲越來越快,越來越鏗鏘激越,仿佛銅珠飛濺,金石交迸。

  九曲橋下,碧波搖蕩,冷月無聲。蚩尤三人如在暴雨中疾行,耳旁腦海,都是那簌簌琴聲。

  樓上一個女子淡淡道:“來者何人?”

  聲音清雅溫柔,在肅殺的箏聲中聽來,更加悅耳婉轉。六侯爺全身一震,臉上慢慢地漾開笑容,眼神溫柔,低聲道:“相別幾年,聲音還是這般動聽。”緊張的心情突然松弛下來。

  蚩尤大聲道:“金族樂師,給寧姑娘送樂譜來了。”

  突然“鏗”地一聲脆響,弦斷指停,余音繚繞不絕。湖水粼粼,銀光搖曳。

  過了半晌,那女子淡然道:“上來吧!”

  無塵閣水晶門緩緩打開,兩個俏麗的丫頭提著琉璃燈裊娜走出,脆生生地道:“金族樂師,隨我們來吧!”

  六侯爺大喜,整整衣冠,大步上前。蚩尤二人正要隨行,一個穿著鵝黃裙裳的丫頭瞪眼道:“你們在這候著!一點規炬也沒有。”

  蚩尤一楞,只好和御風之狼在九曲橋倚欄站定,目送六侯爺隨著兩個丫頭走入無塵閣中。

  “當”地一聲,水晶門重新關上,燈光晃動,朝著樓上移去。仰頭上望,樓閣層疊橫空,晶瑩剔透,依稀可以看見人影。

  兩人心中微微緊張,不知六侯爺此去溫柔鄉,重會舊情人,能否順利套出口風?看了半晌,脖頸發酸,索性倚靠欄杆,靜侯六侯爺凱旋。

  湖面波光輕蕩,遠處岸邊,叢林漆黑連綿,亭台交錯,燈火輝煌。

  忽然聽見對岸傳來若有若無的喧嘩聲,隱隱還夾雜著兵刃交加的聲音。兩人心中大奇,難道竟有人跑到雷府中搗亂?或者是拓拔野、烈炎與雷神話不投機,已經交起手來?

  一念即此,心中大凜。

  西門附近有人大聲呼喝,刀光閃爍,轉眼間又有數十名哨衛朝東邊奔去。

  蚩尤心道:“倘若烏賊和烈小子當真與雷神動了手,那就不必客氣,跳將上去,將那寧姬截走,問個水落石出。”

  正思量間,水晶門“當”地一聲開了,那凶霸霸的丫頭一把將六侯爺推了出來,喝道:“走呀!還楞著做啥?”又瞪了蚩尤一眼,“當”地一聲,將門關上。

  六侯爺滿臉迷惘,楞楞地站了半晌,失魂落魄走了出來。

  蚩尤、御風之狼不約而同地訝然道:“這麼快?”

  六侯爺面上微微一紅,搖頭皺眉道:“奇怪!好生奇怪!”

  御風之狼道:“奇怪什麼?”

  六侯爺怔怔地仰頭往上看了片刻,道:“她竟然認不得我。”

  兩人大奇,六侯爺乃是出了名的風流情種,這寧姬既是他的老相好,即算沒有余情未了、藕斷絲連,也應當恨之入骨、生死難忘,怎會認不出他來?

  御風之狼小心翼翼道:“侯爺,她瞧見你了嗎?”

  六侯爺怒道:“廢話!”他性子素來豪爽風趣,極少發怒,此刻實是大有挫敗之感,有些惱羞成怒。拍了拍欄杆,搖頭道:“她看見我來了,竟然絲毫沒有反應,只是叫我將曲譜放下便可以走了。”

  此時遠處喧嘩更盛,對岸漆黑處,燈火一盞盞點燃。越來越多的雷府士衛手持火炬,呼喝著朝光明殿涌去。

  六侯爺吃了一驚,道:“拓拔、烈侯爺已經動手了?”

  蚩尤早已不耐,揚眉道:“他們即便不動手,咱們也要動手了!”猛地聚氣丹田,拔地躍起,騰空踏步,在無塵閣最低的一個檐角上輕輕一點,又是一個翻騰,朝上掠去。

  六侯爺與御風之狼吃了一驚,只好跟著騰空躍起,朝上衝去。

  蚩尤輕輕翻入窗戶,臨風站定。

  屋內潔淨整齊,素雅簡單。白玉桌上橫置著一張古楠木雕箏,斷弦瑟瑟,玳瑁箏甲在桌上輕輕搖晃。碧綠色的香爐中香煙裊裊,夜風吹來,四下彌散,玉人不知何處去。

  轉首四顧,南邊玉石牆,珠簾飛舞,花毯鋪展,通往寧姬臥室。當下毫不猶豫,大步而去。

  六侯爺與御風之狼翻身而入,隨著蚩尤逕直往寧姬香閨闖去。

  方甫進入,三人大吃一驚,面色陡變。寒玉床邊,絲被凌亂,一個丫頭斜斜側躺,心窩上插了一柄匕首;玉石屏風之後,又是一個丫頭胸插匕首,香消玉殯,鵝黃裙裳,滿臉驚詫,赫然便是那潑辣的丫頭。身邊地上,水晶石地磚已被移開,露出一個幽深的暗道。

  三人心中一動,難道有人搶了先手,挾持寧姬進入密庫了嗎?六侯爺又驚又怒,從他離開無塵閣,到眼下翻窗而入,不過片刻工夫。來人是誰?竟有如此身手?突然又想道:“是了!那賊子必定在我進入無塵閣之前,已經埋伏在此。寧姬只怕已經受他脅迫,不敢出聲,所以才故意裝作認不得我,好讓我安全離開。”一念及此,心中自責、懊悔齊齊涌將上來,恨不得猛摔自己一個耳光。不知寧姬眼下生死如何,心中更是驚懼莫名。

  蚩尤沈聲道:“就這片刻工夫,凶手必定還在無塵閣內。”御風之狼瞄了一眼那暗道入口,眼色示意。三人齊齊點頭,閃電般衝到入口處,次第進入。

  暗道入口極為狹窄,只容一人通過。行得三十級台階後,逐漸變寬。兩壁三昧火燈跳躍不定,光影晃動。石階斜陡,曲折向下,每行一步,都可聽見清脆的回音。三人生怕驚動了那凶賊,當下斂息凝神,無聲無息地朝下走去。

  走了一盞茶的工夫,石階越來越寬,前方燈火也越來越亮。以無塵閣的高度與形狀,應當已到湖底。

  繞過一個彎,眼前陡然明亮。前方乃是一個縱橫約二十丈的大廳,四壁嵌滿夜明珠與三昧燈,燈火互映,亮如白晝。廳內空曠,正中巨大的玉石台上,放了一個小巧玲瓏的翡翠匣子,碧光幽然。

  三人四下打探,廳內毫無遮掩,並無他人,心中均是驚疑不定,難道這里還另有密道?

  蚩尤走到那玉石台後,眼光及處,心中大駭,失聲驚呼。地上赫然躺了一具**女屍,黑發散亂,玉體橫陳,下身處淌了一地的鮮血,身上淤傷青紫不計其數,竟似是被人強暴凌虐而死。

  驀然瞧見那女子臉龐,蚩尤腦中嗡然一響,全身大震,呼吸刹那停頓。那女子臉容清麗,眼角滴淚末乾,竟是昨夜晏紫蘇離開之時的臉龐!

  蚩尤腦中一片紛亂,耳旁突然響起她那銀鈴般的笑聲,和那最後的話語:“呆子,我走啦!”“認不出來了吧?今後你瞧見我時只怕也認不出來啦!”那音容笑貌、嗔怒眼神突然在眼前迷亂閃爍。

  昨夜幽香在懷,而今日……胸中登時疼痛滯堵,彷佛壓了千鈞巨石,喘不過氣來。

  熱血賁張,心中狂亂,手足無措。這一刹那,他突然驚恐地發覺,這個變化莫測的毒辣妖女,不知從何時起,竟在他內心深處隱隱占據著某一角落。

  六侯爺、御風之狼聞聲而來,六侯爺全身一顫,面色瞬間煞白,猛地衝上前將那女子抱住,失聲叫道:“寧姬!寧姬!”

  蚩尤猛地一震,道:“什麼?她是寧姬?”

  六侯爺慘然笑道:“那還會是誰?”

  蚩尤心中猛地升起強烈的不安,隱隱之中覺得甚為不妥。突聽御風之狼叫道:“琉璃聖火杯!”聲音又是驚詫又是恐懼。

  兩人回頭望去,御風之狼掌心托著那打開的匣子,匣中一個琉璃杯,式樣古朴,但已被劈為兩半!

  晏紫蘇那狡黠的笑容在蚩尤腦中一晃而過,他靈光一閃,喝道:“我們中計了!”

  拉著六侯爺二人,朝密道狂奔而去。

  當是時,從密道處傳來“轟”地一聲悶響,震得三人腦中嗡然。三人面色齊變,那密道入口已被人嚴嚴實實地封上。

  那人呼聲未落,便有數百人跟著縱聲長呼:“交出聖火,交出聖杯!”叫聲越來越響,大門周邊聚集之人越來越多,許多五族使者聞聲趕來,站在周邊,指指點點。

  火族中有人叫道:“辣他***,再不開門老子就要衝進去了!”、“躲在里面做縮頭烏龜嗎?”、“各位英雄都瞧見了,雷公心虛不敢出來!”

  罵聲越見不堪,句芒皺眉道:“烈賢侄,原來這便是你們深夜來訪的目的嗎?難不成你們竟懷疑雷神盜走了琉璃聖火杯?”殿前眾士衛也是憤憤不平,滿懷敵意地盯著烈炎。

  烈炎還未說話,雷神已經哈哈笑道:“烈賢侄若是懷疑老夫,又怎會深夜孤身來此?

  走吧!一起去瞧瞧到底是怎麼回事。”竟是絲毫不以為忤,大步朝外走去。

  拓拔野見他如此氣度,不禁大為心折。

  突聽一人冷冷道:“火族米離、吳回、烈煙石拜會雷神。”聲音立時壓過喧囂人聲,清楚地傳入每個人耳中。

  拓拔野心下微凜,與烈炎對望一眼,難怪門外眾火族使者敢如此放肆!只是吳回、米離為何突然改變計劃,半夜登門?

  雷神朗聲道:“貴客臨門,欣幸之甚!開門接駕!”

  府內大道兩側的燈盞次第點燃,燈火通明。南面銅門“哐啷”一聲打開,門外人流立時涌將進來,與雷府士衛擠撞在一處,推擠叫罵,亂作一團。一個火族使者不小心絆了一跤,一頭撞在雷府士衛的銅棍上,登時暈死過去。

  有火族使者叫道:“辣他***,龜兒子動家伙了!跟他們拼了!”登時嗆聲四起,刀光閃爍,眨眼間已經乒乒乓乓殺到一處。

  雷神突然昂首哈哈長笑,猶如平空暴雷,滾滾轟鳴。門口眾人腦中嗡然一響,全身酥軟,手中兵器叮叮當當掉了一地,臉色煞白,一時間鴉雀無聲。

  拓拔野被那笑聲激得真氣亂竄,氣血翻涌,心中驚佩。想當年在南際山頂,神帝經脈盡壞,仍大笑震落高翔鳥雀;今日雷神異曲同工,一笑罷兵。以自己真氣之強,竟也不能做到波瀾不驚。

  雷神笑道:“賓主應當相歡,哪有相斗的道理?大家罷手如何?”眾火族使者原本氣勢洶洶地衝來,被他強霸真氣這般一震,氣焰登時餒了大半,面面相覷,撿起兵器,退到一旁。

  人群分開,一個紅衣瘦高老者和一個獨臂人領著一隊人並肩走來,正是米離與吳回。

  雷神行禮道:“米長老、火正仙、八姑娘,我這幫兄弟不識規矩,冒犯之處,還請見諒。”

  米離道:“雷神言重了。我這幫弟兄也有不是之處,請雷神勿怪。”語畢看見烈炎與拓拔野,微微一楞,進而瞧見烏絲蘭瑪等人,臉上又是詫異又是歡喜,行禮道:“原來水聖女和木真神都在此處,那可再好不過!”烏絲蘭瑪、句芒微笑還禮。

  雷神微微一笑道:“米長老是在尋找聖杯嗎?如有需要老夫相助之處,隨便吩咐。”

  米長老點頭道:“得罪了!今夜來此,確是要雷神相勸,賜還本族聖杯。”一揮手,身後兩個火正兵將一個紫衣少女推上前來。姿容俏麗,正是纖纖。但目光恍惚,顯是又被“原心法”攝魂。

  拓拔野心中大怒,吳回竟然乘他與烈炎不在,不顧原先約定,綁架纖纖。強按怒火,仔細掃望。米離身後站著八郡主與吳回,並無辛九姑等人。想必是他們突襲擒住辛九姑等人,將纖纖強行帶到此處。

  吳回冷冷道:“雷神想必認識這位姑娘吧!”

  雷神笑道:“自然認得,這位姑娘是空桑轉世。前些日子還將本族失落了三百年的聖杯送還給老夫。”

  吳回冷笑道:“這可巧了,這位空桑轉世偏偏又是盜走本族聖杯的嫌犯。”

  烈炎再也按捺不住,厲聲道:“吳火正,當日我們不是已經查明纖纖姑娘並非盜走聖杯之人嗎?”

  吳回冷冷道:“不錯,從金剛塔上盜走聖杯的或許不是她,但將聖杯交給雷神的卻是她!”一言既出,眾人哄然。

  雷府士衛紛紛怒罵道:“胡說八道!”、“你奶奶個楠木疙瘩,掉了東西便要賴到旁人身上嗎?”

  米離伸手一抖,又將那幅羊皮紙圖展了開來。燈火下望去,那圖中聖杯光澤變幻,火焰跳躍,宛如真實一般。米離道:“姑娘,你再和大伙兒說上一遍,這杯子便是你當日送給雷神的杯子嗎?”

  眾人立時安靜下來,紛紛凝神傾聽。纖纖點頭道:“是。”

  眾人嘩然,米離又道:“你將杯子送給這里的某一人,究竟是誰,還能認得出來嗎?”

  纖纖緩緩掃望,目光在雷神臉上停駐,指著他道:“就是他。”

  眾人又是一陣騷亂,雷府士衛怒罵不止。拓拔野心中猛然下沈,此時此刻,他已經全然明白,他先前的猜測雖非全中,亦不遠矣!心中森寒,冷汗爬背。轉頭看見烈炎眼中,也滿是憂慮之意。

  句芒沈聲道:“米長老,憑藉這位姑娘的一面之詞,你便認定如此,豈不是太輕率了嗎?”

  烏絲蘭瑪道:“木神說的是!雷神德高望重,決計不會做出這等事來。”眾人見木神與水聖女開口,又立時安靜下來。

  吳回冷冷道:“聖女、木神明鑒,若不是有十足把握,我們又怎敢質疑雷神,深更半夜到此打擾?倘若雷神心中無鬼,為何不帶我們去瞧瞧這位空桑轉世送給你的長生杯呢?”

  火族眾人叫道:“是極!有膽子就將長生杯拿出來看看,你當我們是這小姑娘,這般容易被你哄騙嗎?”

  雷神哈哈大笑道:“老夫生平光明磊落,有何見不得人的事?諸位想看長生杯,那就隨我來吧!”當下領著眾人浩浩蕩蕩朝無塵閣走去。

  第二章 雷澤驚變

  數百名五族使者隨著雷神,浩浩蕩蕩經過古樹參天的院子,穿過幾道長廊,來到無塵湖畔。月輪高掛,清輝普照,湖光粼粼。那無塵閣靜靜地矗立於波光之上,冷清而寂寞。

  原本喧擾的人群,面對這寂然無聲的玉樓冷月,也情不自禁地安靜下來,屏息而行。

  拓拔野緊緊地跟隨在纖纖的身後,心中波濤洶涌,忐忑跌宕。此事的來籠去脈已經越來越分明,但自己的心中卻殊無豁然之後的快意。眼下先機盡失,身陷局中,想要翻盤已幾無可能;唯一僥幸期盼之處,便是蚩尤與六侯爺三人已經取得聖杯,功成身退。

  但倘若他們未能成功呢?不禁心下大凜。

  看了看被吳回等人夾圍的纖纖,忖道:“眼下前往無塵閣,只怕凶多吉少。倘若情形不妙,我便立即將纖纖救出。那時局面混亂,人多反倒容易逃脫。”又想:“辛九姑他們定然還被關在貴賓館中,現下火族傾力而出,那里必定空虛,乃是救出他們的最好時機。”當下向身後的柳浪使了一個眼色。

  柳浪心領神會,乘著眾人不注意,帶著班照、哥瀾椎悄悄離開,趕往貴賓館。

  夜風吹拂,萬籟無聲。眾人走過水晶九曲橋,來到無塵閣前。雷神仰頭道:“寧姬,有貴客來了,請開門吧!”一連叫了三聲,均無回應,四下死一般的沈寂。

  眾人面面相覷,均覺不妙。雷神臉色微微一變,身影閃動,刹那間御風飛起,直沒頂樓水晶窗;有人叫道:“別讓他跑啦!”吳回、句芒、烏絲蘭瑪、冰夷等人接連掠起,疾追而去。拓拔野與烈炎不假思索,踏步凌空,尾隨而入。

  眾人撞開水晶門,潮水般涌入。驚呼之聲登時大作,那晶瑩精巧的石階上竟橫七豎八地躺了幾具丫頭的屍體,鮮血縱橫滴垂。

  拓拔野瞧著寧姬香閨中狼藉慘狀,心中驚怖,不知此處究竟發生了什麼事。見句芒、吳回等人也是滿臉驚詫之色,更是驚疑不定。

  雷神楞楞地站了片刻,突然嘶聲大吼道:“寧姬!”叫聲狂烈,樓下疾奔上樓的幾個火族使者登時被震得肝膽欲裂,骨碌碌地摔滾下去,壓倒了一片。

  雷神猛地轉頭望向地上,右指一彈,一道菱形碧光嵌入地中。他雙掌螺旋,碧光旋舞,“喀嚓”一聲,那地磚徐徐移開,露出一塊玄冰鐵板;他雙掌再一交錯,那道碧光緩緩轉動,玄冰鐵板隨之移開,露出幽深的入口。

  雷神逕直跳入,拓拔野等人紛紛尾隨而下。

  雷神一邊往下疾走,一邊又以那光鑰開啟了三道玄冰鐵板。拓拔野心中緊張,難道蚩尤等人與那寧姬都被困在這密庫之中嗎?這三道玄冰鐵板盡皆一尺余厚;當日自己與科汗淮及眾游俠團結一致,費勁心力所打通的桃源洞玄冰鐵牆不過半尺厚,倘若當真被困在此處,想要逃出去實比登天還難。

  密道盡頭,乃是一個大廳。出乎眾人意料之外,那廳中空空蕩蕩,並無一人。正中的玉石台上一個開啟的匣子,在燈火中顯得孤單寥落。拓拔野和烈炎對望一眼,如釋重負。

  吳回冷冷道:“雷神,你不是要給我們看長生杯嗎?”雷神面色怪異,眉頭慢慢地擰到一處,眼中閃過恐懼的神色,驀然大步朝那玉石台後走去。眾人滿心狐疑,緩緩跟上。

  雷神走到那玉石台後時,突然全身凝固,面色煞白,低聲道:“寧姬?”一連叫了幾聲,面色越來越白,雙手竟然開始簌簌發抖。

  眾人心中驚疑不安,慢慢地圍攏而去。突然齊齊驚呼,只見雷神緩緩彎下腰,抱起一個全身**、鮮血淋漓的女屍來。

  句芒失聲道:“寧姬!”

  一時廳中一片沈寂,只聽見密道處接連不斷的腳步聲。

  雷神抱著寧姬的屍體,彷佛冰封了一般,半晌動也不動,眼神中又是苦痛又是驚疑又是迷茫。

  拓拔野見他那般神情,突然想起當日自己抱著纖纖屍體滿島狂奔的情景,想起那撕心裂肺的悲慟與虛實難辨的空茫;將心比心,不由替他難過。

  不知過了多久,吳回突然厲聲喝道:“聖杯呢?”

  雷神充耳不聞,只是呆呆地望著懷中寧姬的屍體。

  吳回冷笑道:“既然這密庫的鑰匙和開啟方法只有你和寧姬知道,除了你,還有誰能將她殺死在此處?你以為殺人滅口,將聖杯轉移,便能推得一乾二淨嗎?”

  幾個火正兵也跟著隨聲附和,大肆聲討。

  拓拔野見他殊無同情之心,落井下石,再也忍耐不住,嘿然笑道:“火正仙以己之心度他人之腹,倒真是體貼得很!這里空空蕩蕩,連半個杯子的影子也沒有,火正仙卻偏生能瞧出來龍去脈,厲害厲害。”

  吳回冷冷道:“要證據嗎?那我便給大家看看證據!”轉身對松竹六友道:“六位,當日雷神收到空桑轉世敬獻的聖杯之時,你們恰好就在雷神身邊。六位素來剛直不阿,請你們憑藉良心,告訴大家,那日匣中裝著的,究竟是長生杯,還是琉璃聖火杯?”

  松竹六友臉色大變,互相望了片刻,瞧瞧眾人,然後紛紛將目光投向雷神。

  句芒沈聲道:“諸位在本族中都是正直君子,此事相關重大,萬請從實道來!只要各位說出真話,無論什麼後果,句芒願意替你們承受。”這話說得大義凜然,登時引起一片喝彩聲。

  松竹六友望著雷神,額上沁出密密的汗珠,搖頭不語。

  烏絲蘭瑪柔聲道:“六位是不敢說呢,還是不肯說?”

  松竹六友面色蒼白,齊齊搖頭,沈聲道:“雷神對我們恩重如山,我們決計不能做對不起他老人家的事。”

  這話雖然不曾說明,卻與承認雷神收納琉璃聖火杯無異!眾人一片嘩然,雷府眾士衛見一貫嚴正清明、死忠雷神的松竹六友也不打自招,都面如死灰,又驚又疑。

  拓拔野眼見烈炎面色大變,當即搖頭不語,示意不可相信。但烈炎目光之中已多猶豫之色。

  吳回大聲道:“大伙兒可都聽清楚了?”

  火族眾人義憤填膺,再也顧不得雷神神威,紛紛叫道:“辣他***,交出聖杯!”

  雷神依舊充耳不聞,只是痴痴地望著寧姬。

  吳回朝烏絲蘭瑪與木神句芒、水仙冰夷行禮道:“聖女、木神、水仙,今日還請諸位做個公證,以免他日大荒中有人說我火族誣陷雷神。”轉身又喝道:“將那桃木姥姥帶上來!”

  眾人聽得桃木姥姥四字,都是竊竊私語。拓拔野心下一沈,只見兩個火正兵將一個眉心之間有一個大瘤、雙耳尖尖的老太太拖了上來。

  句芒失聲道:“當真是桃木姥姥?”

  吳回指著那老太太,問纖纖道:“這便是那日托你將聖杯交給雷神的桃木姥姥嗎?”

  纖纖目光空洞,瞧了那老太大半晌,點頭道:“正是。”

  眾人哄然,吳回冷笑道:“且讓我們瞧瞧她的廬山真面目!”突然探手抓住那老太大的尖耳,猛地向上一扯,登時將那老太太的臉面拔了起來。

  眾人驚呼聲中,那老太太變成了一個面色蒼白的年輕女子。雷府眾士衛面色頓變,有人叫道:“綠琉兒!”

  那綠琉兒正是寧姬的貼身丫鬟,善風行術,極為聰明伶俐。

  吳回冷冷道:“綠琉兒,是你將琉璃聖火杯交給這個纖纖姑娘的嗎?”

  綠琉兒喘著氣看著雷神,一邊朝後退縮,一邊哭道:“我不敢說。”

  吳回冷冷道:“你放心,我們既然能將你的小命救回來,自然也就能保你平安。”

  烏絲蘭瑪柔聲道:“小姑娘,你放心說吧!”

  綠琉兒盯著雷神,見他始終沒有瞧過來,這才顫聲道:“雷神……雷神派人偷盜了琉璃聖火杯之後,轉交給我;我……我化裝成桃木姥姥的模樣,趕回這里的途中被火族的人打成重傷,恰好在林子里遇見了這個姑娘,我就騙她,讓她代替我將這琉璃聖火杯交給雷神。”

  眾人再次嘩然,火族眾人破口大罵,雷府士衛面色蒼白,默然不語;其他四族使者也不禁面露鄙夷,竊竊私語。

  米離沈聲道:“綠琉兒,雷神為什麼要盜走琉璃聖火杯?”

  綠琉兒流淚道:“我……不知道!聽寧姬說,只要盜走琉璃聖火杯,就能害死火族赤帝,雷神就可以成為木族的大英雄大豪傑,明年的青帝,就非雷神莫屬了。”

  眾人咬牙切齒,紛紛叫罵;烏絲蘭瑪碧眼流轉,凝視著雷神道:“雷神,你……”

  微微嘆息,說不出話來。

  句芒搖頭緩緩道:“雷神,你這又是何苦?你可知明年青帝推選,我原本就打算推舉你為青帝。偷盜他族聖物,這……這豈不是人神共憤嗎?”話語沈痛,扼腕嘆息。

  冰夷等人默然不語,但臉上都顯出鄙夷不屑的神色。

  烈炎越聽越怒,目中火焰熊熊,握拳望向雷神,骨節格格作響。

  拓拔野暗自嘆了一口氣,知道此時說任何話,烈炎也聽不進去了。

  火族眾人叫道:“交出聖杯!交出聖杯!”聲音越來越響,在這廳中與密道中回蕩起來,更覺震耳欲聾。

  米離沈聲道:“各位,本族大軍已經全面壓境,就在邊界待命;倘若今夜不能取回聖杯,明日凌晨,戰神刑天將率領百獸軍團攻陷雷澤城,直到找出聖杯為止!”

  木族眾人聞言大驚,眼下雷澤城中正喜氣洋洋地籌辦壽典,全不設防,火族刑天的軍團驍勇驃悍,這般衝殺進來,雷澤只怕要全城覆沒。

  句芒沈聲道:“米長老,難道此事便沒有一點轉圜的余地嗎?”

  烏絲蘭瑪也蹙眉道:“事關重大,還請貴族三思。”

  米離緩緩道:“只要能將本族聖杯完好無損地找回來,再將雷神放逐荒外,永不回來,我們自當班師罷兵。”

  眾人紛紛朝雷神望去,這一看之下,俱極駭然!就在這片刻之間,雷神須眉皆白如霜雪,臉上的皺紋也仿佛多了幾百道,刹那間蒼老了數十歲一般。

  他突然昂首哈哈狂笑,須眉波浪般起伏,周身衣服“呼”地一聲驀然鼓脹起來。

  “嗤”地一聲輕響,衣服猛地裂開一道口子,繼而“嗤嗤”之聲大作,衣服裂成絲絲縷縷,狂舞不已。

  眾人雙耳轟鳴,心下大駭,紛紛朝後退去。

  吳回冷冷道:“五族英雄在此,還想做困獸之斗嗎?”

  句芒沈聲道:“雷神,只要你自縛請罪,在長老會上我一定會替你求情。”

  雷神狂笑道:“想要設奸計害我也就罷了,為何要對寧姬下此毒手?”眼角突然溢出兩行血淚,急速淌下。

  拓拔野心下大震,聽那笑聲說不出的悲憤,宛如驚雷滾滾,錘擊在他的心頭。他生平最是敬仰英雄豪傑,又極富同情心,眼見雷神被小人奸謀,逼至窮途末路,心中憤慨已極。心道:“倘若是雨師妾或纖纖被人如此……”一念及此,不敢再往下想,憤懣更甚。

  吳回喝道:“老賊!自己殺人滅口,還想嫁禍栽贓!”

  拓拔野忍不住哈哈長笑道:“閣下這才叫做賊喊捉賊,栽贓嫁禍!各位串通一氣,狩得一場好獵哪!”

  烈炎沈聲道:“拓拔兄,此事與你沒有關系,不要被這老賊的假面蒙蔽,卷到里面來。”

  吳回冷笑道:“侯爺當真是君子之見了。根據連日探兵快報,這小子乃是湯谷逆賊的頭子,一心要帶著群賊打回大荒,他自然是盼望眼下大荒越亂越好了。他的妹子卷在此事之中,說不定便是受他指使;他一心袒護老賊,自是與老賊沆瀣一氣。”

  句芒頷首道:“這位拓拔公子與他的同黨盜走本族兩大聖器長生刀與無鋒劍,極是可疑!句芒也正想請他到日華城一坐呢!”

  冰夷淡淡道:“拓拔太子也正是當年偷盜神木令,偽造神帝血書的冒牌神帝使者,本族追緝他已經有四年了!”

  他們每說一句,眾人便**一陣。

  烈炎雖然在鳳尾城時,便聽拓拔野說過往事,知道他乃是當年水族追緝的神帝使者;但一來自己對於蜃樓城群雄暗自同情仰慕,二來水族素為本族之敵,因此反倒與拓拔野有同仇敵愾之意。但此時心中篤信雷神乃是幕後指使盜走聖杯的元凶,敵視之外,更有被他豪爽“假面”欺騙的憤怒,拓拔野為雷神說話自然十分刺耳。再聽眾人之言,登時有些將信將疑,猶疑不決。

  拓拔野哈哈笑道:“不錯,我便是當日神帝使者,現下的湯谷城主、龍神太子;光明坦蕩,有什麼不可說?可不像你們這般卑劣無恥,串通一氣來要這陰謀詭計!”

  他與雷神素不相識,雖然頗為同情憤慨,但局面已經不可扭轉,原本只打算乘亂將纖纖救出。但眼見雷神被奸計所陷,愛人慘死,英雄末路而小人寸寸進逼,終於忍無可忍,熱血沸騰,索性站到雷神一邊,決意助他離開此處。心中暗道:“好妹子,對不住,他們需以你為證人,一時不會對你如何。我回頭定然救你出來。”

  雷神狂笑不止,昂首長聲笑道:“說的好,說的妙。沒想到緊要關頭撇了性命不要,敢為我雷某說話的,竟然是夙敵龍族太子!”突然目中電光暴射,森然道:“雷某縱橫天下百余年,快意恩仇,問心無愧。原本打算在此和寧姬頤養天年,不問世事,你們為何要逼我再開殺戒?”

  目光森冷凶暴,緩緩從眾人面目上移過;每人被他這般一掃,都不由打了一個寒噤。

  他的目光在松竹六友的身上落定,嘴角牽起一絲冷笑,又緩緩地移到綠琉兒的身上。綠琉兒駭得面色如土,拼命往後縮去。

  雷神盯著她冷冷道:“你是寧姬的丫鬟,她死了,你為什麼還不死?”話音未落,綠琉兒突然一聲慘呼,頭骨“喀嚓”一聲裂開,鮮血飛噴,腦漿四濺,立時橫死當場。

  眾人驚駭失聲,奔散開來;松竹六友更是面色青白,紛紛後退,凝神戒備。

  拓拔野心下一驚,這乃是青木法術“開落花訣”,即以念力積聚對方腦頂最為脆弱之處,使其周身血液與真氣一齊衝破血管、頭皮,噴涌如花開花謝。這法術極為凶暴凌厲,但需在雙方念力相差頗大、且距離極近時施放。雷神與綠琉兒相距不下十丈,身旁又有眾多高手環伺,竟仍能出其不意一擊殺之,實在匪夷所思。

  吳回厲聲道:“老賊,想要殺人滅口嗎?”

  幾個火正兵連忙護住米離與纖纖,朝密道急速退去,拓拔野見纖纖離開險地,心中微微松了一口氣。眾人怒吼如潮,紛紛拔刀在手,但心中驚懼,只是站得遠遠地,誰也不敢輕易上前。

  雷神狂笑道:“神帝靈明在上,雷某今日重開殺戒實是忍無可忍,退無可退!”突然引頸狂嘯,一道渾然碧光仿佛青龍出海,怒射而出。“轟隆隆”驚天巨響,猶如萬千焦雷在耳中迸炸。拓拔野腦中嗡然一響,氣血岔亂,心中大駭,立時凝神斂息。

  廳中慘叫狂呼四起,那狂暴的吼聲在這密室中回蕩起來實是尤勝山崩海嘯;有人怖聲長叫:“風雷吼!”話音未落,雙耳噴出兩道血箭,抱頭瘋狂亂撞。眾人紛紛搶堵雙耳,稍有不及,立時真氣貫腦,爆血橫死。

  碧光狂舞,聲浪怒卷,真氣稍差者登時如稻杆隨風,拔地而起,猛然撞在密室玄冰鐵壁上,腦殼迸裂,鮮血激射。刹那間人影亂舞,血肉橫飛。

  雷神“風雷吼”與東海夔牛、兗州山鳴鳥號稱天下三吼,驚鬼泣神,此時心中悲憤狂怒,吼將出來更是難以匹敵。

  吳回厲聲道:“大家一齊動手!”紅衣飄飄,閃電般攻上;衣袖開處,赤光電舞,火正尺夾帶熾熱真氣“嗤嗤”縱橫飛舞,登時將“風雷吼”的狂暴真氣稍稍遏阻。

  句芒嘆道:“雷神,咱們的交情就到此為止吧!”衣袖飛揚,一個淡綠色的翡翠轉生輪嗚嗚呼嘯著旋轉而出,四周登時急速旋舞碧色光弧真氣。

  與此同時,驚雷般的狂吼聲中,又聽見叮當作響,清脆悅耳的銀環撞擊聲,三十六只銀環撞擊飛舞,在冰夷十指彈舞下,宛如音符般跳動。冰寒真氣絲絲作響,白霧升騰。

  當世三大高手齊齊出手,赤紅色的火正真氣、淡青色的碧木真氣和淡白色的冰寒真氣猶如三堵無形光牆,將那猛烈無匹的風雷吼硬生生地迫了回去。眾人耳中登時大為安靜,只聽見風聲呼呼,隱雷陣陣。

  雷神昂首狂笑,白發飛舞,面目猙獰。將寧姬屍體往左腋下一夾,右手手掌驀地張開,掌心中一個桃核大小的青銅錘陡然變大,碧光爆閃,化作四尺見方的巨大青銅八角錘。瞬息之間,身形扭動,大喝一聲,青銅雷神錘卷引開天辟地之勢四下揮舞。

  “轟隆”巨響,整個密室微微搖動,火星激濺,青煙彌漫,炙風熱浪之中滿是燒焦的氣味。

  雷神錘所到之處,光芒刺眼,地動山搖。角落中來不及躲避的十幾個火族中人胡亂揮刀抵擋,“當啷”聲中,刀鋒斷作片片碎鐵,閃電迸爆,立時沒入他們身體,血珠四射。還來不及悶哼一聲,又被那雷神錘的真氣狂芒打成肉醬,血肉橫飛。

  雷神哈哈狂笑道:“痛快!好生痛快!”閃電般朝前衝去,青銅錘“呼”地一聲,猛地撞上吳回的火正尺,轟然巨響,一道刺眼絢麗的橙黃光芒衝天而起,吳回身形微微一晃,朝後退去。

  雷神乘勢張口大吼,風雷綠光怒射而出,吳回匆忙拍掌,又是“轟”地一聲巨響,面色青紫,“哇”地一聲噴出一口鮮血,急速朝後退去。

  雷神哈哈狂笑聲中,又是三錘接連攻向木神句芒;轉生輪電光飛旋,與青銅錘接連撞擊,發出青白色的耀眼光芒,氣浪狂涌,兩人齊齊劇震,身形一分,朝後退去。

  雷神停也不停,青錘回舞,立時又撞上冰夷叮當脆響纏繞而來的三十六只銀環;銀環跳躍,光芒閃爍,轟隆隆的悶響中響起流泉飛瀑似的悅耳聲音。冰夷一觸既退,朝後飄然遠引。

  雷神怒吼聲中,青錘若狂,瞬間又砸死幾十人。穿過漫漫血霧與四下激散的模糊骨肉,霹靂雷霆般朝松竹六友衝去。木神、火正仙、黃河水仙在他身側穿梭交錯,但被他發狂似的雷神錘和風雷吼所迫,一時也不敢直攫其鋒。

  水族聖女烏絲蘭瑪翩然站在廳角,妙目凝視雷神,腰間絲帶自動扭轉擺舞,將激涌飛撞來的真氣一一撥擋開來。烈炎與八郡主站在另一角,面色凝重,猶豫不定。

  拓拔野處在滿室激蕩的真氣狂濤之中,聚意凝神,因勢利導隨波不定;看得驚心動魄,心中豪氣陡升,縱聲長笑道:“如此良辰美景,豈能沒有佳樂伴奏?”將珊瑚笛橫置唇邊,鏗然吹奏。

  眾人耳中滿是轟然巨響,風雷隱隱,銀環叮當;突然又響起高昂洪亮的笛聲,驚濤駭浪,穿雲裂霧。

  雷神頓覺身後笛聲激越,氣浪滔滔,鋒銳縱橫,將三大高手夾擊攻來的洶洶真氣登時化解部分,哈哈大笑道:“好曲子!好笛聲!”身影如風,青錘電擊,隨著《金石裂浪曲》的節奏,狂風暴雨般地攻去。

  拓拔野十指跳躍,笛聲宛如天河飛瀉,空谷山崩。險峭之音,高峻之勢,回環攀轉,迫面而來。他連日來,胸中塊壘郁堵,此時真氣洶涌,恣意吹奏,暢快已極。這《金石裂浪曲》狂烈險峻之勢也因此發揮得淋漓盡致。

  眾人心中盡皆大驚,吳回、句芒俱是一凜,忖道:“原來這小子真氣竟如此之強!

  當時與我相斗之時似未竭盡全力。”對拓拔野登時更起忌憚嫌惡之心。

  殊不知拓拔野修行碧木真氣與潮汐流,體內又有定海神珠,真氣遇強則強。眼下四大高手真氣對抗,自然而然將他的真氣超常激發。他又熟諳“因勢利導”之道,善於在縱橫洶涌、變化不定的真氣流中借助他人真氣之優勢而為己用,且置身局外,自然氣定神閒,更為從容。

  雷神只覺那笛聲高揚險拔,節節攀升,氣勢如虹,胸中悲郁暴怒之意與之共鳴;酣暢淋漓,快意無比!當下縱聲狂呼,風雷吼聲聲綻爆,如朵朵春雷,驚天動地;雷神錘隨風海嘯,無堅不摧。

  木神三人原本對他舍命激斗就有所忌憚,彼此之間來自三族,也並非心意相通、團結默契,真氣力道無不有所保留;眼見他在笛聲之下,聲威更盛,勢如瘋魔,更加不敢與之拼死相搏,氣勢上登時又餒了三分。只能一旁交錯縱橫,游斗突襲,伺機予以重擊。

  笛聲高亢入雲,雄奇激越,突然如隕流星,迸爆傾瀉,千里滔滔,急轉而下。

  雷神嘯歌怒吼,青光電舞,倒海排山;刹那間巨震轟鳴,鏗然脆響,幾只銀環激射飛濺,斷成片片。冰夷面色更為蒼白,嘴角沁出血絲,閃電般朝外退去;繼而吳回悶哼一聲,火正尺險些脫手,胸前衣裳突然撕裂,被雷神當胸猛踹—腳,登時飛撞在玄冰鐵壁上,再次噴出一口鮮血。

  句芒青影閃爍,轉生輪飛旋若狂,將青銅錘擊得朝上揚起,乘勢右掌疾拍,青光激撞雷神胸膛,雷神大吼一聲,避也不避,飛起一腿猛踢句芒丹田氣海。兩人近在咫尺,若無一人收勢,以雙方真氣力道,必定兩敗俱傷。句芒面色微變,手掌猛然轉下橫掃,與雷神剛猛霸烈的這一腿拍個正著,氣浪鼓舞;句芒乘勢朝後急退,轉生輪立時下沉,嗚嗚旋舞,阻住來路。

  雷神一舉擊退當世三大絕頂高手,豪氣干雲,哈哈狂笑聲中絲毫不停,青錘狂舞,朝松竹六友等退守在密道口附近的眾人衝殺而去。

  眾人見他神威若此,嚇得肝膽俱裂,哭爹喊娘直往上奔,與密道中駐足聆聽的余眾撞在一處,擠成一團,登時上下不得,進退兩難。

  雷神一錘將兩個火正兵打得腦漿迸濺,又一腳將一個火正兵踢得貫胸而過,吼聲若狂,八、九個火族使者慘呼聲中,竟將自己堵住雙耳的手指猛地插入,立時鮮血噴射,抽搐而死。

  雷神殺得雙目盡赤,心中仇火熊熊,不顧廳內殘余的雷府衛士是否背叛自已,也一律格殺勿論。吼聲轟隆,青錘裂地,刹那間虎入羊群,腥風血雨。

  金石裂浪曲鏗鏘峭厲,氣勢滔滔,雷神隨著那節奏大開殺戒,片刻間血流成河,屍橫遍室。每一次狂吼都有肝破膽裂,每一次錘擊盡皆血濺漿飛;頭骨破裂聲、骨胳碎斷聲、皮肉翻卷聲、鮮血激濺聲、慘叫聲、悲鳴聲、求饒聲,聲聲交織,撞擊著眾人耳膜。

  拓拔野看得心下不忍,正要住口不吹,忽聽烏絲蘭瑪嘆道:“大家一齊動手吧!現在的雷神已經不再是雷神啦!”絲帶飄舞,悄無聲息地在拓拔野與雷神之間延展開來,宛如玄雲夜幕。

  刹那間,笛聲猶如被快刀陡然截斷,拓拔野心中一凜。

  那一側笛聲突然黯淡,句芒三人閃電般重新撲上,烈炎與八郡主稍一遲疑,也雙雙圍攻而去。

  雷神狂吼聲中,終於一掌拍到松竹六友中“殘荷扇”史聽風的身上,“喀啦啦”一陣脆響,史聽風的周身骨骼瞬間斷裂,如爛泥般癱了下來。史聽風咬牙喘息,嘴角露出惡毒的微笑,突然嘴唇蠕動,也不知說了些什麼話。

  雷神驀然頓住,臉色刹那變成青白,全身顫抖。

  忽然“嗤”地幾聲輕響,光芒暴閃,幾蓬細針瞬息沒入雷神胸膛。“**刺”竇琮和“松尾針”唐矢一擊得手,閃電後撤。

  眾人微微一楞,雷神如夢初醒,猛地一腳將史聽風的頭顱踩得稀爛,昂首發出淒烈的狂吼。雷神錘閃電般拍在竇淙背上,登時將他打成一灘肉泥。唐矢被青錘余風掃中,右肩右腿齊齊碎裂,從半空摔下,昏厥過去。

  火正尺、銀環、轉生輪、紅纓長槍……齊齊攻到,千萬道真氣光芒流轉,驚濤駭浪般朝雷神襲去。

  拓拔野大駭,猛然拔地而起,笛聲銳利猛烈,想要突破烏絲蘭瑪絲帶的無形氣幕,但聲浪一觸即彈,始終無法穿過。那絲帶翻卷如浪,層層疊疊洶涌而來,拓拔野登時如逆風呼吸,真氣獵獵迫面。

  當是時,雷神昂首發出狂暴已極的怪吼;突然之間,他的面目急劇扭曲變化,白發迅速縮短,沿著脖子朝背脊一路蔓延,額上雙骨急劇隆起,瞬間升高拔長,成為兩只龍角。鼻子陡然變長,唇邊皮膚破裂,長出兩條淡青色的長須,四下擺舞;那張口嘶吼的大口也刹那變化,長出密集交錯的森森白牙,血紅的舌頭跳躍吞吐。

  “嗤嗤”之聲大作,全身衣裳寸寸碎裂,迸爆飄揚,軀體急劇變長,皮膚迅速龜裂開來,簌簌落了一地,露出暗黑色的鱗甲。那青銅雷神錘陡然縮為雞蛋般大小,吞入雷神腹中。

  眾人大叫:“莫讓他變成獸身!”話音未落,雷神已經變為一條黑色的巨龍,張牙舞爪,嘶吼聲中巨尾橫掃,狂風獵卷,將諸多兵器硬生生震退開去。雷神軀體急劇膨脹,盤卷怒嘯,聲勢更為驚人。

  突然一聲淒烈暴厲的龍嘯,雷神錘閃電般從他口中激射而出,宛如一道青色霹靂,直破密室西南壁角。

  鏗然長鳴,雷神錘沒入屋角,壁角登時裂開細密的裂縫。雷神狂嘯擺尾,重重擊在那裂縫上,“轟”地一聲巨響,片片鱗甲四散飛迸,整間密室猶如爆炸開來一般,地動山搖。眾人驚呼奔竄,只見西南壁角的玄冰鐵壁驀地碎裂,四下炸飛。滾滾流水衝涌而入。

  這建在無塵湖底的玄冰鐵密庫,原本堅不可摧。但屋角乃是三塊玄冰鐵交接處,難免有一絲裂縫。幾大高手在其中激斗良久,那裂縫己稍稍松動,被雷神獸身這般奮起神威,全力一擊,登時迸裂。

  水浪席卷,將滿室屍體衝起,眾人大驚,紛紛朝密道上方衝去。雷神倏然擺舞,將拓拔野陡然攔腰卷起,與寧姬屍體纏在一處,呼嘯怒吼,逆著急流朝那裂口電射衝去。

  拓拔野心中驚喜,知道雷神要帶他一道衝出重圍,插好珊瑚笛,雙掌飛舞,將順著水流衝將過來的眾人一一震飛。突然一個人影被水流衝卷,重重撞來,拓拔野看得分明,正是那“松尾針”唐矢,心中一動,順手將他脖頸卡住,提在手中。

  水浪滔滔,瞬息間便淹沒了大半密室。拓拔野自從真珠學得“魚息法”後,已能在水中以周身毛孔呼吸自如。此刻處於急流狂濤之中也絲毫不覺吃力。

  雷神怒吼聲中,依然衝破那玄冰鐵裂口,宛如離弩之箭衝天而去。

  刹那之間,雷神衝出湖面,掀帶水柱巨浪,騰空破雲。

  拓拔野回頭望去,明月懸空,湖面上漩渦急轉,波光破碎;那晶瑩剔透、亭亭玉立的無塵閣突然斷落,仿佛玉樹傾倒,香花凋零。

  雷府之中,火光熊熊,到處都是奔走的人群與嘈雜聲。隱隱聽見有人喊道:“火妖殺進來啦!”清涼的夜風中充滿了燒焦的氣息與淡淡的血腥味。拓拔野心中驀地一陣悲傷,突然又有些當日與蚩尤、纖纖從蜃樓城殺透重圍、逃出生天的感覺。

  想起與蚩尤等人約好,今夜在太湖南岸觀月亭相候,當下撫著雷神遍體鱗傷之身,道:“前輩,能否一道前往太湖觀月亭?”

  雷神低聲鳴吼,也不知究竟聽見了沒有。

  此時,湖面漩渦又激起衝天大浪,兩道人影高高飛起,口中喝道:“雷老賊,交出聖杯!”一個駕乘火龍,斜指一杆紅纓長槍,另一個駕御鳳凰鳥,飄飄若仙;正是烈炎兄妹!

  雷神在空中稍作停頓,盤卷曲伸,張牙舞爪,嘶聲悲吼,騰雲駕霧而去。

  幾人一前一後,御風飛翔,片刻之後便到了太湖南岸;此時月盤高懸,煙波浩渺,四下一片寂靜。

  雷神悲吼一聲,軀體一松,輕輕地將拓拔野丟了下去;自己卷住寧姬,宛如疾箭,閃電般沒入太湖。湖面濺起些微水花,漾開一圈漣漪,立時又恢復了寧靜。

  拓拔野提著昏迷的唐矢,輕飄飄地落到岸邊,望著那微微蕩漾的水波,心中百感交集。雷神原以太湖為家,此時身心交疲,心如死灰,定然是帶著寧姬,重回故水療傷去了。

  仰頭望去,烈炎與八郡主也已趕到,盤旋飛舞,叱喝聲中朝太湖急衝。

  拓拔野正要說話,忽聽有人沉聲叫道:“小侯爺!”又聽見幾人叫道:“城主!”

  “拓拔!”“太子!”心中大喜,回頭望去,只見樹林中走出一群人,正是蚩尤、六侯爺與柳浪諸人。蚩尤身邊站了一個面色蒼白的紅衣男子,神色甚為古怪,木無表情地抬頭望著天上的烈炎兄妹,適才的第一聲呼喊想來便是出自他口。

  烈炎聞聲大震,猛地低頭下望,驚喜交集,失聲道:“師父!”

  八郡主也頗為歡喜,叫道:“火神!”

  拓拔野方知這紅衣男子竟是蚩尤幾日里遇見的火神祝融的元神寄體,心中也是又驚又喜,不知蚩尤等人又是怎麼與他相遇。

  烈炎與八郡主急速降落,將火龍與鳳凰各自封印入紅纓槍與彩石鏈中,拜倒道:“師父!”

  祝融將二人扶起,淡淡道:“你們這般心急如焚地衝往太湖,又是為何?”

  烈炎面色脹紅,沉聲道:“雷……雷神指使人盜走琉璃聖火杯,事跡敗露,殺了眾多五族使者之後,逃到這太湖之中;徒兒正要追拿他,問出聖杯下落。”

  祝融搖頭道:“糊塗!”大袖飄飄,手掌徐徐張開,掌心之中赫然是琉璃聖火杯,只是已被劈為兩半。

  烈炎二人大驚,齊齊失聲,烈炎奇道:“聖杯……怎會在師父手中?”

  六侯爺笑道:“聖杯原來是在我和蚩尤手中,你師父救了我們,自然便到了你師父手中啦!”

  原來蚩尤三人被誘困在湖底密庫之後,想到雷神隨時會到來,心急如焚,想方設法要離開密庫:但那密庫固若金湯,窮蚩尤之力亦不能洞穿,好在御風之狼這等場面經歷得多了,也頗有經驗,細密尋查,找到密鑰孔,百般調試,費了諸多手段,終於將密鑰解開。但第三道密鑰甚是難解,需用真氣同時作用,方能奏效。蚩尤與六侯爺齊力貫注真氣於密鑰孔中,竭力嘗試,仍不得打開。

  恰好祝融聞聲辨氣,一路追尋到此,眼見無塵閣狼藉凌亂,屍體橫陳,知道有變;又聽見密道傳來聲響,瞧見孔中傳出真氣,便奮起神威,里外交擊,終於將最後一道玄冰鐵板打開。

  聽到此處,烈炎“啊”了一聲道:“既然你們之前見過寧姬,那寧姬便不可能是雷神殺死的了?”

  蚩尤搖頭道:“自然不是!不過六侯爺見到的那個寧姬,多半不是真的寧姬。”

  眾人奇道:“那又是誰?”

  蚩尤恨恨道:“定是那妖狐晏紫蘇易容喬裝。”

  提起寧姬,六侯爺仍是心中哀痛,黯然點頭道:“不錯!是以她才會認不得我,才會彈出那充滿殺伐之意的箏聲。”

  烈炎腦中混亂,道:“那妖狐為何要扮成寧姬?”

  柳浪嘆道:“若不是這樣,又怎能混入無塵閣,將琉璃聖火杯放入密庫?”

  烈炎茫然道:“難道……當真不是雷神盜走聖杯的嗎?”

  拓拔野道:“你也說過,以雷神這般光明磊落的性子,又怎會做這等卑劣無恥之事?”

  烈炎心中翻江倒海,又將白日柳浪所說的“兩端三結”回想一遍,逐一驗對,腦中迷霧逐漸消散,但那憤怒羞慚之意卻越來越甚,喃喃道:“不錯!這妖狐手中的聖杯才是真的本族聖杯。她費勁心機喬裝混入雷府,自然是為了將纖纖姑娘獻上的長生杯換成琉璃聖火杯,栽贓嫁禍給雷神。纖纖姑娘當日獻上的是真的長生杯,雷神當然就歡歡喜喜地收下了。如此一來,柳先生說的第二、第三個結就解開了。但是,倘若纖纖姑娘獻上的是長生杯,她為何會將長生杯認做琉璃聖火杯呢?”

  拓拔野道:“這便有兩個可能。其一,當時那桃木姥姥多半也是由九尾狐化成,她給纖纖看的杯子是酷似琉璃聖火杯的假杯,當纖纖到雷府進獻長生杯時,這個假杯又被雷府中的奸細換成了准備好的長生杯。其二,九尾狐給纖纖杯子時,使了妖法,使得纖纖將那杯子看做琉璃聖火杯。”

  纖纖心地單純,素無世故經驗,以九尾狐等機狡滑頭之輩,要想蒙蔽她,實是易如反掌。烈炎點頭不語。又道:“那此事的首尾兩端,又是什麼呢?”

  拓拔野道:“烈兄,此事結果有誰受損?”

  烈炎沉聲道:“本族自然受損,雷神家破人亡,威望掃地,自然也是受損。”

  拓拔野微微一笑道:“雷神受損,明年青帝之選又有誰能受益呢?赤帝被困,火神遭囚,貴族之中又有誰能受益呢?火木兩族內亂,又有誰得利呢?”

  烈炎面色大變,思量片刻,沉聲道:“不錯!雷神遭此大劫,青帝之位自然穩歸木神句芒;火木兩族內亂,夙敵水族自然最為歡喜;但是本族之中,本族之中……”突然大汗淋漓,說不出話來。

  八郡主淡淡道:“倘若赤帝受困,再也不得而出,本族必定要另推赤帝,以准備兩年後的五帝會盟。那麼除了火神祝融、戰神刑天之外,最有可能的人選便是大長老烈碧光晟。眼下火神百受疑忌,受益者便只剩下兩個了。”她淡淡說來,竟仿佛與她一點關系也沒有。

  八郡主看了祝融一眼,稍一遲疑,又道:“倘若火神受損,還有另外一個受益者。

  眼下唯一能接替火神之位的,便是火正仙。”

  吳回陰驚深沉,與其兄祝融的長者之風迥然兩異。但法術修為卻是火族中僅次帝、女、神位高手的仙級人物。倘若祝融當真被猜忌,剝奪族職,那麼能接替其位的必是吳回無疑。烈炎驀然想起適才在密庫之中,圍攻雷神的諸人竟都赫然與猜測一一吻合,冷汗登時淌滿全身。

  祝融緩緩道:“小侯爺,半年前我奉命鎮守金剛塔時,便心中納悶,為何以我的念力,竟始終感應不到塔中的琉璃聖火杯?但當日我想,聖杯入匣、恭送到塔中之時,俱是由烈長老等一干權威長老親眼目睹,應該作假不得。多半是匣子有特殊神力,能阻斷念力。”

  烈炎想起下午在貴賓館中,御風之狼的話語,冷汗涔涔,突然連呼吸都覺得困難起來,心中寒冷驚怖,難道此事當真與他最敬重的六叔有關?

  祝融道:“每次例行檢查,也都是由烈長老親自登塔開匣,我始終無緣一見。那夜警哨四起,我也瞧見一個紫衣少女騎鶴從塔頂飛過,但她根本未曾進入塔中半步。稍後烈長老率領諸位長老前來例檢,竟頗為意外地讓我也一道前去,不料匣中竟空無一物,而前日烈長老等人例檢之時,言稱聖杯仍在匣中,因此那紫衣少女與我,自然便成了最大的嫌疑。”

  “我被囚在獄中之時,元神離體出竅,四處探尋。說來也巧,第三夜,我竟然在赤炎城外又瞧見了那夜的紫衣少女;不過其時她的身上,已經逸散出琉璃聖火杯的靈氣。

  於是我元神分體,寄托在這獄卒身上,一路追拿。但那妖狐甚為狡猾,千變萬化,使盡陰謀詭計,屢屢逃脫。”

  聽到此處,烈炎心中終於恍然,最後一個難解之結也由是打開。以祝融之神威、金剛塔之守備,任何人都不可能將聖杯悄悄盜走;聖杯根本就未曾放入金剛塔的匣中,它在半年之前就已經被隱藏在一個絕密的所在。當祝融被囚之後,晏紫蘇就輕而易舉地接過聖杯,從容離去。

  以時間差來計算,晏紫蘇易容成桃木姥姥將長生杯寄托給纖纖,應當在她前往赤炎城之前。他們之所以選擇纖纖做為替死鬼,多半是看中她被誤認為“空桑轉世”的身份;以這個身份送抵的長生杯,絕對不會引起雷神的懷疑,而且能引起所有人的廣泛注意。

  待到晏紫蘇化成寧姬,將長生杯換回琉璃聖火杯之後,吳回等人就可以大搖大擺地抓著纖纖,趕往天下使者雲集的雷澤城,在群雄面前當面對質詰問。當問心無愧的雷神帶著眾人前往密室,看見被劈成兩半的聖杯之時,他自然是百口莫辯,千夫所指。那時這一箭三雕的奸計自然就大功告成,木神、水妖與火族內奸都各得其所,各盡其歡。

  但在他們意料之外的,是拓拔野與蚩尤的半途殺入。原先的計劃不得不因此改變。

  尤其當六侯爺與蚩尤夜會寧姬之時,化成寧姬的晏紫蘇生怕露餡,不得不鋌而走險,將三人誘困在密庫之中。

  躺在地上已經醒轉的唐矢,喘息著獰笑道:“你們知道得太晚啦,眼下五族使者親眼目睹,雷神怎樣事跡敗露,殺人滅口;那琉璃聖火杯也被劈成兩半,想要復原也不可能啦!”哈哈狂笑。

  成猴子飛起一腳,踹在他的肋骨上,罵道:“他***!雷神對你不薄,你這個龜孫子竟然恩將仇報。”

  唐矢痛得面色發紫,喘息著笑道:“那老賊自以為清明公正,爛木***,跟著他只能喝西北風?還有那婊子寧姬,每日盡給老賊出餿主意,若不是她使壞,我們又何必非將老賊逼上絕境?爛木***,活該被我們六兄弟先奸後殺!”

  蚩尤、六侯爺聽得大怒,雙雙飛起一腳,立時將唐矢腦袋踢爆,白漿紅血迸了一地。

  真珠看得面色發白,扭頭閉目。

  柳浪沉吟道:“烈碧光晟的後一步棋,便是讓刑天大舉攻滅雷澤城,讓戰神與雷神雙雙火拼。倘若戰神戰死,他自然心中竊喜;即使戰神勝出,只怕也是元氣大傷,那時烈碧光晟必定會再設奸計將他殲滅,如此一來,赤帝之位非他莫屬。”

  烈炎面色蒼白,心中又是痛苦又是憤怒,沉聲道:“難道眼下便沒有一點辦法了嗎?”

  柳浪盯著祝融掌心裂成兩半的琉璃聖火杯,緩緩道:“現下唯一的辦法,就是將這琉璃聖火杯重新復原,趕在戰神與雷神火拼之前,將琉璃金光塔打開,請出赤帝,主持大局。”

  眾人奇道:“還有法子讓這聖杯復原嗎?”突然紛紛露出歡喜之色,面面相覷,齊聲道:“七彩土!”

  柳浪道:“不錯!普天之下,唯一能讓萬物復合的,就只有土族聖物,朝歌山,七彩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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