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第三三八章覺非已經打算回家,但在此之前他卻還有其它的事要做,他沒有走近路而是特意選了那些靠近戰場的邊疆城市。
一路走來,各地的景象對他觸動很大:這些地方的居民的生活狀況極其糟糕,因為連年的戰事導致了他們生產上的歉收,再加上因戰事而多繳納的稅收更是加重了他們的負擔,如今的他們甚至連最低的生存保障线都達不到而促使了大批的難民往內地遷移,所過之處多是荒涼。
就好像他今天到的這個村莊。
村莊里的建築很整齊,看得出來當年這里的人們生活應該還算富庶,但如今卻是枯葉遍地窗破瓦碎,偌大的村莊里只住了一對祖孫!他好奇地問他們說村里的人都到哪里去了,那老人沒有回答他只是不住地嘆息,而那本該如初生牛犢般天不怕敵不怕的十四歲少年也是怯怯的,生怕覺非是壞人會害了他們一樣。
"小弟弟你別害怕,"覺非看出了他的擔憂,於是笑容滿面地盡量使自己看起來很和善地說,"我只是一個趕路的人,本打算在這里借宿一晚的,可沒料到這里的人卻全都不在了……他們上哪兒去了?""大人們都上戰場死了!"少年語氣淡漠,仿佛是在說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情,"那些老人孩子全都逃難去了。
"果然如此,這一路的回答竟全都是一個樣的,連回答者的語氣都是如此地相似!"那你和你爺爺怎麼不走呢,獨自住在這里多危險啊!"少年看著他的爺爺回答說:"爺爺也讓我走,可是我不走,我要留下來照顧他!"覺非正弄不明白,那個一直坐在一旁默不作聲的老人說話了,他說:"如果能走誰不想走?兒子死了,媳婦也被那些獸人擄走了,我就只剩下這麼一個孫子難道我不想讓他走得遠遠的嗎?可是,唉!"老人深深嘆了口氣,摸著那少年的腦袋繼續說道:"可是這孩子太乖了,他舍不得丟下我這個糟老頭子不管,他說要走就一起走——可是您看我這腳,就我這腳能走多遠,走了也是他的累贅啊!"說著說著他便開始老淚縱橫了,那淚水里充滿了無奈和對孫子的戀愛。
覺非這才注意到老人的腳已經殘廢了,就這麼一雙斷到了膝蓋以上的腳別說是走遠路了就是在家里頭走走都困難重重!覺非不想再繼續這麼一個沉重的話題,他注意到這個村莊除了三十里地外所駐扎的部隊以外就一片荒涼了,所有的田地都荒廢在那里,於是他又問道:"那你們平常都吃什麼呢,家里還有存糧嗎?""存糧?"老人苦澀一笑,回答說,"哪里還有什麼存糧!上交的上交,吃的吃,存糧早在一年前吃光了!這孩子懂事,每隔十幾天都會出去向人家借點回來,我們就是靠著這點借來的米每天熬粥喝度日的!"向人家借的?可是這里附近除了駐扎的部隊外就沒有人家了啊。
覺非狐疑地看向了那個少年,少年眼神閃爍將面黃肌瘦的臉轉了過去不敢看著他。
原來是這樣,他明白了,這個少年為了自己的爺爺是向軍隊"借"的糧草——"三軍未動,糧草先行",戰時的軍隊又怎麼可能會將糧草借給這麼一個少年呢?看來這所謂的"借"就是偷了!天色已晚,雖然這祖孫倆的生活很困難,但依然熱情地留下了覺非過夜,覺非也第一次感受到了什麼叫貧困見真情!他們的晚飯就像老人說的是粥,但覺非看到卻分明只是幾顆米混在一大鍋的湯里,算的什麼的粥!可就是這麼一鍋的米湯卻讓覺非感動不已——祖孫倆都盡可能的將湯往自己碗里盛而將那少得可憐的米粒全都留在了鍋里給對方!看著這些覺非匆匆喝了幾口湯就起身了,他實在不忍心在他們的鍋里夾東西了,這令他很自責!今夜的月亮很圓,該是月中十五了吧。
本該是月圓人圓的日子,可現在卻有那麼多的人妻離子散、家破人亡!這高掛在空中的明月是否也會悲哀呢?看著這輪圓月他忽然想起了曾經的那個夜晚,一陣濃濃的悲傷瞬間襲來幾乎讓他昏厥!當時,月亮也是這麼圓,月光同樣如水,兩個人就在這樣的月光下互相依偎——可是如今,月亮還在可那心中的女子卻遠去了……物是而人非!這股悲哀讓他痛苦萬分,他仿佛又快重新回到了那個麻木、恨盡天下人的狀態,蓬勃的魔斗氣在他體內竄動,發絲、衣裳無風自動,魔力高強的他竟隱隱要入魔了!假如此刻的魔斗氣因為這份怨念而侵入腦部,死傷倒不會,但卻有著更為可怕的結果——從此,他就將如大祭師所說的那樣殺人如麻嗜血如命了!忽然,一陣悠揚的簫聲在這夜色中響起,如訴如泣,如撫如慰,帶著簫聲本色的質朴游蕩在空中。
覺非的情緒因這簫聲而漸漸平復,那游走在身體內的魔斗氣也漸漸平息了下來。
他很奇怪是誰在這里吹簫,難道是那少年?起身而尋,站在門口吹簫的果然就是那個少年。
他半閉著眼,神態安詳,那質朴的簫聲中充滿了命運的苦難和反抗命運的聲音,就像是一名暮年的老人在訴說著他多年的遭遇。
少年吹簫的技巧並不好,但卻聲聲發自肺腑,讓人聽了很受感動。
簫聲終了,少年的臉上早已是滿面的淚水。
"吹得真好,你叫什麼名字?"覺非走上前去,對於這樣的一個少年他沒辦法不同情。
聽到別人的贊揚,少年不好意思地收回了長簫,回答說:"曾耀祖!""看來你的父母希望你能光宗耀祖嘛!"覺非拍了拍他單薄的肩膀笑道,"你可不能讓他們失望哦!"曾耀祖黯然神傷,淡淡地說:"可惜他們全都死了……"覺非暗罵自己夠笨,怎麼又提起這個了。
"來,咱們坐下來談談吧。
"他拉著曾耀祖就在門檻上坐了下來,繼續問說,"爺爺呢,他睡下了嗎?看得出來你爺爺很疼你的,以後你可得好好孝順他才是啊!"曾耀祖似乎很自閉,他點了點頭,用手在地上畫著什麼。
"那你以後有什麼打算呢?"覺非又問他說,"我是說等戰爭結束以後你打算做什麼?戰爭終究有一天是會結束的,到了那個時候我們不還得生活嗎?跟我說說你小時候的理想吧,小時候每個人都會有很多理想的不是嗎?就像我,以前的理想就是在海邊當個漁民,呵呵!我想你應該也是有過很多的理想吧?""戰爭終究有一天會結束的……"曾耀祖的嘴里喃喃,反復重復著這一句話,卻忽然抬頭,眼神迷茫地看著覺非說,"可是等到戰爭結束的時候,我們的生命也就結束了……"聽到這句話,覺非愣在了當場。
他想不到眼前的少年年紀輕輕的竟會這麼悲觀,戰爭結束的時候他的生命早已經結束?難道戰爭真的已經殘酷到讓人失去希望了嗎?看著他,覺非的情緒莫名。
他站了起來,望向空曠的四野——這寧靜而又安詳的夜晚竟忽然變得躁動不安,仿佛四周全都充滿了危險,每一個角落每一株草木仿佛全都暗藏殺機,隨時等待著撲殺這可憐的少年,只要他稍不小心就會粉身碎骨!難道一場戰爭的代價就是這樣的?!他長長的舒了一口氣,希望擺脫這股莫名的情緒。
"想不想今天晚上我帶你出去借點糧食回來呢?"他忽然轉頭提議,曾耀祖迷茫的眼神忽然變成了疑惑。
"借糧食?"覺非看他好笑,於是湊到他跟前偷偷地解釋說,"就像你那樣,咱們晚上到軍營里偷很多糧食回來,讓你爺爺吃頓好的!"說到在軍營里偷東西,曾耀祖的臉唰的就紅了,在這質朴的少年心里對於偷盜終究還是排斥的,他也知道這不是什麼好事,之所以這麼坐完全是因為迫於生計實在沒辦法了。
看他不說話,覺非又說道,"你也不想你爺爺為了你總喝米湯吧?我看你們祖孫倆都瘦得皮包骨了,如果再不補充點營養真的是不行了!放心吧,其實這次我們是拿錢去買,不是偷!"說著,他就拿出了一枚金幣,在月光的照耀下竟也閃亮亮的。
他已經打算好偷回糧草後放點錢在那里,雖然還是有點像偷但終歸要讓人理直氣壯一點。
曾耀祖一看這金幣,又想到爺爺已經很久沒吃過飽飯了,於是不假思索的就答應說:"好!我跟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