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卷第四一六章
盯著那張紙,覺非仿佛隱約看到了一個活脫脫的獸王形象——
玉面淡眉,身體瘦而頎長,皮膚吹彈可破。那絕美的臉上永遠掛著淡淡的笑,笑容背後卻是無與倫比的威嚴。琴棋書畫幾乎樣樣精通,藝術修養在比奇大陸堪稱一流,感性而又理性的他時常一個人靜靜地坐在落花之下感嘆春光的流逝……
“這……這不是個完美的人麼?”覺非自言自語地說,“實在看不出來獸王在南璉的心目中竟是這麼一個完美的形象,難怪他會愛上他了!”
他又看了看那份資料,覺得上面所記錄的東西太過主觀了,於是便拋在了一邊不去理會它了——主觀的東西往往不怎麼可靠!
但是,當第二天他見到獸王的時候他知道自己錯了。
他是在次日獸王早朝完畢以後被南璉帶到獸王面前的,在初見面時他確實吃了一驚。
獸王的長相跟資料上所描繪的幾乎一摸一樣,唯一不同的地方則是真正的獸王要比資料來的更加俊美,而且更有氣質!覺非看著他的明眸皓齒,秀鼻朱唇不禁呆了,配上雍容華貴的裝束讓他在潛意識里忍不住去想如果獸王是個女子那該會有多美——
淡淡的眉毛下面一汪如水的眼,細長睫毛靈動而又輕盈,只一眨眼便風情萬種;朱唇一點,瓊鼻柔挺,微微一笑便可顛倒眾生!
他有些失望,因為這麼美的獸王不是女人;他有些慶幸,因為這麼美的獸王不是女人!
當然,讓他吃驚的還遠遠不止這些,在獸王的身上,覺非還找到了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並且這種感覺是如此地強烈,絕對不會是所謂的“大眾臉”所能比擬的!
南璉見覺非一動不動地站在那里完全忘了先前教他的禮儀不禁急了,忍不住偷偷地拽了拽他的衣角提醒他不要失態。
覺非回過神來,學著南璉的樣子雙手交叉在胸跪地行了個大禮,口中頌道:“參見王,願王一統天下萬壽無疆!”
出乎意料的,獸王沒有像平時直接讓大臣起身那樣馬上開口說話,而是盯著覺非低垂的頭看了好一會兒才說:“難道你真的願意我一統天下、萬壽無疆嗎?”
覺非心中一緊,神魔氣猛然加身,嘴里卻不慌不忙地回道:“草民一片真心,願王能夠明察!”
獸王輕輕一笑,不再追究這個問題:“起來說話吧,我們以前見過面了。”
南璉驚奇地問道:“陛下您以前見過鑒風神醫?”
“算是見過吧,”獸王又是輕輕一笑,神秘莫測地說,“不過當時他還不叫鑒風。”
他的笑容是如此的熟悉,覺非的腦海里忽然浮現出了一個人影,他脫口而出道:“酒不醉人人自醉,對月獨酌?”
獸王哈哈大笑,學著普通人的禮儀抱拳說道:“正是在下了!”
原來,獸王竟是那天主動找覺非喝酒的絕美少年!
就像無數的珠子終於找著了一根线,過往的許多事情被覺非一下子串通了,可是這樣一來不就說明他的身份早就已經暴露了麼?!
覺非第一次感覺自己的後背沁出了冷汗:“原來如此,呵呵,我還沒謝你送的那幾壇美酒呢,這里就先謝過了!”
“不客氣,萍水相逢的朋友嘛,不需要多禮的。”獸王淡淡笑道,“不過還真是看不出來你還是名神醫,名氣大得竟讓我滿朝上下大小官員眾人皆知的地步!”
說著,他別有深意地瞪了南璉一眼,雖然他的臉上失蹤帶著笑容但還是讓南璉的心猛的收縮了一下!
“你先下去吧,我有事跟這個朋友好好聊聊!”
南璉乖順地行了一禮退下了,臨走時還不忘給覺非打顏色讓他幫忙表白,然後一眾衛士也被獸王支開,偌大的御花園里只剩下他們兩個人。
不該是花開的季節,御花園內卻花團錦簇,花香撲鼻間更有色彩艷麗的蝴蝶翩翩起舞,好像營造出了另一個春天一樣。
獸王抬步輕移,轉瞬間就走到了一株蘭花旁邊,左手輕輕一捻,那株蘭花便像自己長了翅膀一樣飛入了他的手中。
“此花名為雪姬,你看它素衣紅蕊,白色花瓣隱約有紅色血絲分布,像極了等待郎君歸的淡雅女人!”他似乎對這株蘭花很滿意,像是在對一個老朋友訴說自己的得意事似的娓娓道來,“它是我花了三個月時間培育出來的新品種,你看效果不錯吧?”
“是很漂亮,”覺非淡淡地說,“雖然我不懂花,但看得出來你很喜歡它——可是既然你這麼喜歡它那又為什麼要摘落它呢,讓它自然生長著不是更好嗎?”
“你不懂,真的不懂!”獸王玩轉著手中的“雪姬”卻忽然將其丟到了泥地里,和著泥中那朵朵落紅竟也繽紛五彩,“再過一日它便謝了,我又怎麼忍心看它可憐地凋零呢,還不如讓它在最燦爛時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覺非眉頭一皺,他對獸王這似是而非的道理很不感冒。
“花開花謝是自然規律,你再不忍心看它凋零也沒權力去剝奪它的生命。它是一朵花沒錯,可花的一生未必就是為了讓人欣賞而活,或許在它看來活著本身就是一種美呢?”
獸王一愣,好像從來就沒有聽人說起過這個一樣,他捏了捏剛才摘花的那兩根手指若有所思,雙眼平靜地盯著覺非。
覺非一驚,心知剛才的一番言語絕對不該是一個普通人所能說的,於是趕緊低垂著頭說道:“草民剛才一時口快冒犯了陛下,請陛下恕罪!”
“呵呵!”獸王冷笑一聲,若有所指地說,“都說人生如戲,可你的表演未免也太粗糙了!”
覺非不語,兩眼直面獸王。
獸王見他這個樣子卻好像又不准備將面具撕破了,他忽然搖頭一笑說:“剛才我看南璉走的時候對你擠眉弄眼的,該不會是想讓你替他美言幾句吧?”
覺非現在逐漸開始意識到自己的身份其實在很早以前就被暴露了,心里反而沒有了太多的顧忌,見獸王這麼問於是打蛇隨棍上地說:“你是獸人的王,作為獸人的他自然是會想法設法地巴結你了。不過我倒是很想知道你對他的看法是怎麼樣的。”
不覺之中,他連對獸王的敬語都舍去了而直接改稱“你”,但獸王卻好像並不以為意,態度依然如前。
“南璉是塊治國的料,總的來說還是比較有才能的,不過就是偶爾會心神恍惚,這點可能跟他大病了三個月有關!”
“呵,看來你對他的映像還不錯。”覺非一頓,又說道,“對了,假若我說有人愛上了你,你會怎麼想呢?”
獸王做了個極帥的動作,哈哈大笑說:“你看我一表人才,即便不做這王了,也是很受女孩子歡迎的,有人愛上我是自然而然的事情,我需要怎麼去想嗎?更何況想我三宮六院三千佳麗又有哪一個是不愛我的呢?”
覺非點點頭,冷不防地突然又問道:“那假如……我是說假如,假如是一個男人愛上了你呢,你也能如此看得開?”
獸王愣住了,好一會兒才哈哈大笑,搖著頭哈哈大笑!
“你剛才不是說花開花謝是自然規律嗎,那公公母母男男女女也是自然規律,我們又何苦破了這自然規律呢?”他借著覺非的原話回答了覺非,雖然這答案並不直接但也夠清楚了,“不過我發現你倒挺有意思的,的確很有意思!”
覺非客套而又感嘆地說:“能被獸王看作是有意思的人,我也就此生無憾了!”
不覺中,兩人已經走到了一個魚池前方,池內沒多余的裝飾,唯有白霜假山一座夏蓮幾株——深秋清晨的白霜竟和夏天才會生長的睡蓮完美地結合在了一起,這又該是怎樣極致的美?!
“魚說你看不見我的眼淚,因為我在水里;水說我能感覺到你的淚,因為你在我心里——呵,多麼有意思的對話!”獸王撿起放在魚池邊上的一盒魚食一邊投食喂魚一邊在那里呵呵笑著,“如果真有這樣的對話,魚能承水之歡水能享魚之樂,也未嘗不是人間一大美事,只可惜天若有情天亦老,不老的天事永遠不會有情的,所以魚和水也從來就不會有那歡樂。”
他看了看覺非又笑道:“我知道你肯定又想說‘子非魚,焉知魚之不樂’的話了,呵,不過想想確實是這樣,這個世界沒有人會知道別人的歡樂和痛苦——命賤如草未必不會快樂,位高權重也未必真能有多少快樂!這是人的悲哀,從來的悲哀!”
覺非點了點頭,對他所說的深有感觸。
“我怎麼感覺你話里有話呢?呵呵,說了這麼久你好像一直就有什麼話要對我說對不對?”覺非望著水中爭搶魚食的尾尾魚兒說道,“如果你有什麼話不妨就現在說吧。”
“你真的想聽嗎,你真的想聽關於我的故事嗎?”
覺非定定地看著他,輕輕地點了點頭……